起初呢,我们也只是在聊一些普通的故事,谈谈他和庆希的过往,生活的琐碎小事。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转移了话题:“左师,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啊。”左师微笑着,“一转眼都是人到中年的岁数了,我妈老是催着我抱孙子,只是工作忙,耽误到了现在。”
左师出车祸的时候,岁数是三十二,看来他在这个封闭的三十二楼住了四年了。
“从你的口中我能听的出来,你是一个孝顺儿子,这几年应该没少带着庆希去看父母吧?”我尝试着说出了第一个漏洞。
只见左师想也没想的回道:“那是肯定的,不瞒你说,我……”
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脸上越来越奇怪,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很长时间没看见父母了。
我暗自一笑,示意小白守住门口,别让庆希和刘牧进来,这边继续问道:“怎么了左师,你是不是好长时间没去看他们了?”
左师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啊,最近工作忙,看来真的要抽空去看看他们老两口了。”
“是啊,工作忙。”我继续问道,“左师,你一直工作忙,我挺好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能养活自己一家,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我是一名公司经理,收入还算乐观。”
“乐观?具体有多乐观?”
“月薪两万五左右。”
“你上个月薪水具体是两万五千几,去年的年终奖发了吗?”琇書網
“这……”左师轻皱眉头,对我这些敏感问题有些抵触,可却回答不上来。
见他状态不太好,我知道是我逼的太紧了,便劝道:“你没事吧左师,咱们就胡乱聊聊天,你可别太认真了。”
“我……我没事。”左师揉了揉太阳穴,却还是冲我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有好多事想不起来了,好奇怪。”
“不瞒你说,我其实对心理学挺了解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左师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是吗,老林,你还有这个本事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笑着问道,“你说你有些事想不起来了,那就按照我的问题去想,你上一次见到父母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二一……不对,是一八年过年,一九年初,我和庆希去了我爸妈家吃饭。”说到这,左师也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四年没回家了?”
“那这四年你就没和你父母联系过吗?”
“我……我很久没跟我爸妈说过话了。”
“因为什么?”
“工作忙。”
我从兜里掏出了烟给自己和左师点上了一根,心想着庆希确实是普通人,她给左师的设定表面看上去天衣无缝,却耐不住仔细推敲,什么工作忙,能把父母给忙忘了的,这不是扯么?
要知道,我当入殓师还记得父母生日,平常没事了还知道回家看看呢,你一公司经理就忘本了?
“左师,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过了?”
左师又是一愣,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好像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忙就忙了四年,现在再回头一看,父母也耽误了,老婆也耽误了。”
“刘牧你认识吗?”
“认识啊,他是我小舅子,庆希的妹妹,和庆希关系特别好。”
“为什么他不姓庆?”
“应该是堂的。”
“应该?你不说他和庆希关系特别好吗,为什么你连他是不是堂的都不清楚?”
“我……我清楚,他就是庆希的堂弟,从小和庆希一块长大的。”
“是吗,那你和庆希结婚的时候,他在场吗?你给他包红包了吗?”
“他……他好像没在。”一滴冷汗,从左师的脑门上流了下来,显得他很是慌张。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庆希:“左师,你在里面吗,咱们出来吧,客房里多闷啊。”
“小白,把门锁上!”我叫了一声,见小白照做后,我又转头对左师问道,“你说刘牧是庆希的堂弟,从小跟庆希的关系都特别好,那为什么你婚礼的时候,他不在呢?还有,你记得刘牧以前长什么样子吗?他为什么在你家一住就是一年,他不需要回家看他父母的吗?”
我这跟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左师更懵了,他有些不甘心,只能使劲的回忆着,想要回答出我的某个问题,可思来想去,他一个都没回答上来。
我见他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了,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继续说道:“庆希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吧?”
这一次,左师松了口气,他回答道:“对,她勤俭持家,我很爱她。”
“真的是这样吗?”我挑了挑眉,继续问道,“为什么我记得她好像不是这样的,在我看来,她花钱大手大脚,而且有暴力倾向,不像是一个特别会照顾人的妻子。”
这是我赌的,原因是我和小白在现实中去庆希家后,恢复了情绪的她,摔砸了不少东西,那里面很多都是名贵物品,还有些品牌包包,因此我推断,庆希爱着左师没错,但她在平常生活中,不会像梦中这样完美,她和左师的生活也会有鸡毛蒜皮和吵吵闹闹,而这,就是我推翻左师世界观最重要的一粒筹码。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左师如梦初醒,他越发的慌张了起来:“是啊,我记得以前我和庆希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她经常摔砸自己的那些奢侈品,怎么这两年变化这么大?这不对劲啊!”
“人都是会变的。”我在心中松了口气,看来,我赌对了。
门口庆希似乎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非比寻常,开始咣咣的砸起了门来,还有刘牧,这小子后知后觉,也在门外大叫着。
我自动忽略了他们,只是将嘴中的香烟扔在烟灰缸里,又给自己和左师换了根新的。
“谢谢。”左师的呼吸很沉,他大口大口的抽着烟,仿佛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你喜欢抽烟吗?”我慢条斯理的感受着尼古丁带给我的痛快,望着左师习惯性用右手夹着香烟,问道,“几年烟龄了?”
“十几年了。”左师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只要能回答上我的问题,他就会轻松很多,就好像一台正在运载大型游戏的电脑,突然换作一些小的软件让它运载,发热现象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家里有车吗?”
“有。”左师又松了口气,“前些年我花了四五十万买了辆奥迪,庆希很不喜欢,还特意跟我大吵了一架,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因为那次,是我们吵架最凶的一次。”
“你以前跟庆希吵架的次数多吗?”
“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可能是以前年轻吧,老是会因为些琐碎小事争吵,我喜欢车,她喜欢包,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意见不合。”
“这两年呢?”
“这两年好多了,我们没怎么吵架了。”
“那你之前买的车呢,你开还是她开?”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要是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挺不愿意开的吧?”
“可不是么,那辆奥迪一直都是我在开。”连续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左师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你知道么,我特别喜欢那辆车,现在上下班还开着呢,这不比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名牌包包实用多了!”
“是吗?”我反问道,“开车的人,通常都习惯左手夹烟,就算不是左撇子也会这样做,具体原因,是因为左手车窗外弹烟灰比较方便,另外,右手需要挂档,为什么你却习惯用右手夹烟呢?”
左师这回是真懵了,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半天,还是没回答上我的话。
“大叔,你得快点了。”正在我对左师毫不留情的进行精神攻击之时,小白对我叫道,“庆希和刘牧好像去拿什么东西了,这扇门恐怕拦不住他们。”
“三十二,你出去拖住他们!”我在心中叫了一声,随后一抹深蓝身影从我的身体里窜了出去,透过客房门去了客厅。
于是我又一次回头问道:“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洗车是什么时候吗,上一次加油用了多少钱,油价现在是什么价位?”
“我只知道油价现在是六块八九左右。”
“是吗?可据我所知,这是一八年的油价,好像不是现在的油价了。”
说真的,作为一个天天开灵车的入殓师,打死我我也不信,一八年的油价四年后还是这个价,这也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于是我开口道:“承认吧,其实你已经四年没开过车了。”
纵然是周围鸦雀无声,我还是能从左师的头顶听见一道晴天霹雳。
只见他彻底慌了手脚,满头冷汗,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不应该啊,为什么我习惯用右手抽烟,我明明经常开车的啊,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也不知为何,见左师如此失态,我的目的达成了,剩下的台词也只有一句了,可我却想起了老姜头。
曾几何时,我和小吴去平房区里,老姜头就用自己的死,戏耍了我们一次,当时他说是自己太无聊,随意而为,可现在再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那个时候的手段,何尝不是把我和小吴给带进了他脑海中的小千世界呢,至于他最后对我们说过的话,真的只是吓唬我吗,会不会就是在暗示我,未来我也会说出这种话呢?
于是我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收拾收拾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直面对视慌张的左师,平静说道:“左师,或许你不知道,其实你在四年前就已经出车祸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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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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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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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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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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