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小白口中的宋师傅,全名叫宋继江,是我们这里工龄最长的火化工,已经干了小二十年了,对于丧葬一事上各种各样的规矩,他比谁都了解,所以外界一直就有“请了宋继江,丧葬不瞎忙”的称赞。
当然了,他也经常会被人请到葬礼上当主事人,借此机会多挣些外快,只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干这行的原因,宋师傅至今为止,四十来岁了,钱是没少挣,就是从未娶妻生子。xiumb.com
不一会,小白回来了,对我说道:“运气挺好,宋师傅今天还有点空,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轮到咱们。”
我点了点头,带着小白去了地下室的清洗室,叫她给正主换上了一身寿衣后,跟我一块推上了一楼的火化室。
这殡仪馆的结构,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只要心细,就不难发现,在建殡仪馆的时候,这里的负责人下了不少功夫,甚至还叫上了高人。
就好比我们现在,从地下室推着正主上一楼,这叫什么?
这叫步步高升,寓意正主投胎转世,家境越来越好,算是个好兆头。
当我们推着正主到了火化室,正好宋师傅也忙完了,他轻拍了下身上,望了我一眼:“手续都具备了是吧,交给我吧。”
“好。”说罢,我带着小白离开了火化室。
这是一个不算太久的过程,那个火化炉里的温度常年在千度左右,不论是尸体还是随葬品,都可以在短时间烧成灰烬,还原人最终的样貌。
因为火化工火化尸体的忌讳也不少,所以我们最好的准备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把尸体交给宋师傅,其他的,宋师傅会搞定一切。
没办法,谁让我入行时间太短呢,对于火化工的规矩了解的也不多,我只是知道,火化工每火化一具尸体,就得看看太阳,吸收阳气,平时的时候,兜里要常备三十六粒糯米或者六片榕树叶,驱逐阴气。
还有,火化工必须少言少语,他们掌握着人生的最后一道工序,“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在他们这,是百年不变的真理。
不光是火化工,包括所有来殡仪馆的人,不论是死者家属还是工作人员,都应该清楚,离、死之类的词汇要少用,去厕所千万不能为了文雅说成去化妆间,叫自己或者他人姓名要低声,不可大声喧哗,这些都是殡仪馆里不成文的规矩。
我以前遇见过很多人,他们说自己是无神主义,乱七八糟的规矩没必要去遵守。
其实,这并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罢了。
一个多小时后,宋师傅通知我们来收骨灰,一切都结束了。
原本拾取骨灰的活,应该交给正主家属的,但陆老太太是个例外,我也就没犹豫,去和宋师傅一块挑好了骨灰,将其装进了刚才买来的骨灰盒里,安置在了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
这里啊,有好多好多的骨灰,里面有一部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认领了,只能是放在这,和周围邻里邻居的,也算是有个照应。
既然,陆老太太的子女说他们会来领陆老太太的骨灰,那我也就不多做什么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他们自己吧,只是带着小白离开了这里,算是下班了。
“小白,那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咱们明天还要上班呢。”我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五点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跟着我加了个班。”
“说啥呢,啥时候你这么客气了,刚才在休息室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还是不是我的大叔了?”小白挑了挑眉,拉着我就上了出租车,“咱们先去吃饭,等会吃饱了,一块去陆老太太家看看,对了,多买点吃的,顺便看看她的孩子们!”
“我那会没细想,现在闲下来了,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我苦笑了一下,“这次的事跟以往不同,算是我的私事,我没必要让你跟着我折腾,如果你真的有心帮忙,可以想想陆老太太那些孩子们怎么办,大多数健康好看的,都被有爱心的给收养了,现在剩的这些,估计着都得有点肢体残疾啥的,应该很少会有人愿意养他们。”
“这事以后再说,大不了我先养它们一阵子。”小白听我说起这些孩子们,全然没把它们当成压力来看,“反正它们有住的地,就是每天来送点吃的罢了,我还养的起,咱们现在先去看看情况。”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是默认了,反正这趟又没有什么危险,我也不用给她开加班费,就让她跟着去吧。
就这样,我俩今天出了奇的没再吃面,反而吃了顿烤肉拌饭,又买了好多的火腿肠和猫粮狗粮后,才打车驶向了陆老太太的家。
本来我以为,有了手中这些东西,陆老太太的那些孩子们不至于多排斥我俩,可我没想到啊,她家竟然会是那样一番光景,直接就给我和小白看傻了。
此时此刻的院子里,围着个不算多高的栅栏,栅栏里面是陆老太太的孩子们,它们无精打采的躺着,肚子那块深深的凹陷了进去,甚至已经饿死了七八只。
可是,它们的饭盆里是满的啊,水也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叔,饭盆不就在那边吗,它们怎么不吃啊?”小白一脸不可思议,把方便袋里的火腿肠包装打开,扔进了栅栏里,还活着的一只黄狗嘴边。
可是,这黄狗的动作都给我和小白看懵了,它只是嗅了嗅,用尽力气将火腿肠叼了起来,扔在一旁后,继续无精打采的躺着等死,看都不愿意多看我和小白一眼。
见它这样,小白瞪着大眼睛,不死心,又掏出了一袋狗粮,撕开了包装扔进了栅栏里,依旧是和之前一样的下场,没有半分区别。
虽说,它们是动物,我是人,我们之间没有办法沟通,可不知为何,我竟然看懂了这些猫猫狗狗的意思,它们是在用生命,祭奠去世了的陆老太太。
所谓万物皆有情,这回,我信了。
“小白,放弃吧。”我叹了口气,点上了根烟,说道,“它们是主动不吃东西的,咱们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
“可是……为什么啊,难道生存下去不重要吗?”大概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小白出了奇的有些失态,眼睛也有些泛红,“大叔,你告诉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感情。”我皱着眉头,回答了她的问题,“它们不想苟活,全都想跟着陆老太太一块离开,这是陆老太太和她的孩子们之间,无法磨灭的感情。”
一滴眼泪,从小白的眼角落下,她动摇了,一咬牙翻过了栅栏,来到了最后还活着的两只动物——白猫黄狗的身边,抓起了一把狗粮,试图去喂黄狗。
可那黄狗就是认准了不吃,死死的咬着牙,耷拉着耳朵,眼神中满是悲伤。
“你吃啊,你吃点东西,你不能死!”小白哭了,眼泪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陆老太太养你们多不容易,你们现在这是干嘛,她到死都想让你们好好活着,你知道吗?”
黄狗很懂人性,它听小白这样说,竟然出了奇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聆听着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小白见它这样,转头对我叫喊道:“大叔,把猫粮递给我!”
我小跑了过去,从方便袋里拿出了猫粮递给了小白。
她擦了擦眼泪,一把撕开了猫粮的包装袋,却因为动作太粗暴,致使猫粮撒了一地。
可她没在意,匆忙抓了把猫粮,来到了白猫身边,把猫粮递到了它的嘴旁,忍着哭声祈求道:“我求求你了,你吃一口,只要你们俩吃了东西,我立马就收留你们去我家,从今以后,你们有家了,我很富裕的,我能让你们顿顿都有好吃的肉吃,你吃一点好吗,别死,我求求你别死!”
这只白猫同黄狗一样很有灵性,它望着小白,眼神中没有一丝的精神气,却还是拼尽全力摇了摇头,最后瘫软在了一旁,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死……死了?”哪怕是小白,跟我见识了那么多具尸体,听说了苏雨灵的故事,经历了方旭的那一夜,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她,现在竟然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只见她缓缓的站起了身,泪眼朦胧的望着我:“大……大叔,它们不吃,它们宁愿死都不吃,它们只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动物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眼圈也湿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我……我也回答不上来,我不明白,它们是如何懂得感情二字的,明明这世上,好多人都不懂,为什么它们懂呢?”
“大叔!”小白情绪很激动,她翻过了栅栏,快跑着扑进了我的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摸了摸她的头,感受着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胸膛,没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如何安慰她,是说这些动物蠢呢,还是说这些动物聪明呢?
说到底啊,什么狗是忠臣,猫是佞臣,都是假的,万物皆有情,却不比人无义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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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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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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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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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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