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径直进屋,然后转身,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男子依旧低垂着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伤口恶化了?”
男子突然抬脸,讶异地望向沈峤,一双幽蓝的眸子里,跳跃着烛光,如月映深海,幽深宁静。
“你怎么知道?”
“你武功深不可测,可我适才收势不住,击中你的胸口时,你手里长剑却差点脱手而出,可见必然是痛极。
而你被仇家追杀,对方又神通广大,想必你不敢冒失地寻郎中为你治伤,我这里,自然是你疗伤的首选之地。”
男子坚毅的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显然,沈峤猜中了。
沈峤哼了哼:“上次我救了你一命,你却连个谢字都没有,就不告而别。可想而知,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今天你冒着风险过来,可见,你的伤再不治,只怕就要命了吧。”
男子还是没有否认。
“我可以救你,可我的医药费很贵。”
男子嘴唇嗫嚅,终于说出话来:“我没有银子。”
“那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又不是观音菩萨。”
“救了我的命,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男子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沈峤很是意外,自己也不过就是气他上次不告而别,故意以话相激,并非真的是要挟他,要什么报酬。
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倒是显得自己施恩图报,有点无耻了。
“我要你一条命做什么?又不能拿去换银子。算你欠着我。”
“我的命很值钱,假如你愿意用来换银子的话。”
沈峤轻笑:“假如,我拿你的命去换钱,那我自己的命也就轻贱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如果,你不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愿意留下来为你做事还账。”
“我当然不喜欢麻烦,你的仇家似乎很厉害,我招惹不起。”
“今日我是诈死金蝉脱壳,有人换了我的衣裳,替我跌落悬崖之下,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那些杀手已经带着他的首级离开上京,回去交差,假如没有露出破绽的话,他们应当不会再四处搜查我了,也不会给姑娘你带来什么麻烦。”
男子抿唇,话音很低沉,沈峤听得出,他话中的悲愤。
有人心甘情愿替他赴死,他应当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吧?
“那你日后还会不会找他们寻仇?”
“会!有一天我会离开。”男子斩钉截铁:“但绝对不是现在。”
屋外已经风起,惊雷阵阵,大雨突至。
沈峤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你会做什么?”
男子大概没想到,她会答应,愣了愣:“我只会练剑。”
“好,那你就留下来,直到,还我一条命为止。”
“也就是说,假如你一生平安顺遂,不给我这个报恩的机会,我就要一辈子留下来?”
沈峤“噗嗤”一笑,瞬间如春花初绽:“你替我做事,有工钱可以拿,到时候自然放你走。”
“好。”男子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吗?”
男子默然了片刻:“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峤诧异挑眉。
“我自幼是在狼群里长大的。”
“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后来有人找到我,说我是他的儿子,给我取了好听的名字,但是别人背地里还是喜欢叫我狼崽子。”
沈峤一默,想起那天夜里,那些人追杀他的时候所说的话,应当是没有说谎。
看来,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人。
“那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男子闷声道:“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啊?”
“听说,我自打出生之日起,瞳色就异于常人。族人都说我是杂种,妖孽降世,所以囚禁了我母亲,并且将我丢弃在狼群之中自生自灭。
当然,我现在还是他们心里的耻辱,他们不愿意我活着。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男子的话并不多,声音也很低沉。看似坦率,但是真是假,沈峤无法考究。
他想说的,自己即便不问,他也会说。
他不想说的,自己即便再怎么追问,他都不会说实话。
沈峤没有再多说。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浑身都透着危险,沈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他。
或许,是司陌邯的步步为营,令她感到孤独与危机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有一个人,能对自己忠心耿耿,能为自己鞍前马后,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她冒着风险,暂时留下了他。
赌一把。
就冲着他这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夫。
沈峤眨眨眸子:“那你希望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姑娘也叫我狼崽吧,或者狼奴,愿日后能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狼奴?不好。”沈峤摇头:“你只是帮我做事而已,又不是奴才。要不,我叫你狼行吧,狼行天下的意思。”
“孤狼独行,好。”
“我姓沈,单名一个峤字。”
“记下了。”
沈峤转身,从一旁箱子里取出清理创口所用的器械与药品。
“让我看看你的伤。”
狼行解开衣襟,袒露出受伤的胸口。
沈峤解开上面浸染了鲜血的绷带,不由紧蹙了纤眉。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已经缝合的伤口全部绽开,皮肉外翻,发炎,红肿,流脓,感染得太严重。
而且,他在发烧,烧热得挺厉害。
沈峤轻叹一口气:“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竟然还不知道小心。再拖延两日,我也救不了你。”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狼行深吸气:“没办法,我的瞳色反常,那些人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我。这两日我一直都在疲于奔命。伤口撕裂之后,又浸过污水,就成这个鬼样子了。”琇書蛧
“我可以改变你的瞳色。”沈峤轻描淡写:“假如只有这一个麻烦的话。”
狼行一愣:“瞳色怎么可能改变?”
“我有美瞳,就像是薄如蝉翼的有色水晶,戴在瞳孔之上,就能改变你眸子的颜色。”
狼行很吃惊,如久旱逢甘霖,冷酷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喜色。
“为了保险起见,能改变我的眸色是最好,否则太过于招摇。”
沈峤点头,配好麻醉剂。
“我现在需要先帮你清理并缝合伤口,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疼痛感,你若忍受不住就说出来,我会加大麻醉剂的剂量。”
狼行望着她手中针管:“我不怕疼。”
沈峤并未过多解释,麻利地铺好手术巾,打开无影灯,注射麻醉剂,然后开始清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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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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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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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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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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