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拿起了面前那只黑呼呼的建盏。
放在唇边吹了吹,却没喝。
放下茶杯,见四个人都在看我,淡淡一笑道:“猫爷好眼力,我很奇怪,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我要说在医院就认了出来,你信吗?”
“不信!”
猫爷大笑起来,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那双眼睛狠毒中透着悲伤,“有件事,你不知道……”
“哦?说说!”
他一字一顿道:“刘校通,是我大儿子!”
我不由一愣,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不会吧?
这次不是假装,真是没想到。
猫爷的眼神像要杀了我一样,“武爷这手易容术确实厉害,可想要瞒过你亲爹,现实吗?”
老叽霸登,占我便宜!
“可我失忆了呀!”我说。
他惨然一笑,“武爷的演技确实高明,可惜呀可惜……”
说着,他伸出了右手,上下翻动着,轻声说:“校通的手比你瘦,手背上隐约能看到青色血管,还有汗毛,也比你重……”
我想起了他在医院抓我手看时的情形,本以为是在看那枚戒指,原来还有手背。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脸可以惟妙惟肖,这双手是最大的破绽!
这是《狐行百变》书中最大的弊端,也是最难解决的。
“那为什么不揭穿我?”
问完我就想明白了,揭穿自己的话,谁能帮他去偷那份名单?
带我去泡泡浴也好,半夜进我房间也罢,一次又一次做出试探我的样子,才符合他猫爷的性格!
才能让我相信,他对自己已经渐渐放下了戒心……
真是头老狐狸!
自己竟然被他瞒得死死的!
猫爷直勾勾看着我,“想明白了是吗?”
“是,可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点了点头,恢复了原本的嗓音,“又为什么突然打住了?”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正好西村董事长约我过来,索性就和你挑明……武爱国!!”他突然拔高了嗓门,一行老泪流了下来,“我忍了你这么久,不过是想知道我儿子在哪?说!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说!!说!!!”
眼前这张狰狞的老脸,没说实话!
他是不敢说实话!
他怕西村苍介,怕知道他和刘校通要偷那份名单!
在地下车库的时候,第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但十有八九是买家打的,告诉他这笔买卖终止了。
这也说明,国内抓捕那些间谍的事情,日方已经在交涉了。
恰好此时西村苍介也给他打了电话,随后那八个人将我们逼来了这里!
这老家伙一会儿肯定要解释,说偷名单的事与他和刘校通无关!
此时做派,分明是在演戏。
如果他认定刘校通没死,大概率不会和我周旋这么久,只要是亲爹,忍不了。
正因为他明白,儿子肯定死了,所以才能忍下来。
猫爷,你就演吧!
我决定先不揭露他,或许这会是自己手里的一张牌。
于是没再搭理他,看向了我孙子弘树,“您找我有事儿?”
“把那两张复制的软盘给我!”他一字一顿道。
我故作惊讶,“什么软盘?”
我孙子弘树眼睛一眯,“不用狡辩,那晚监控虽然没录到你,可时间线明显和来电时间对不上!我书房抽屉里又少了两张软盘,我不管你进没进到我家,刘校通既然落在了你手里,名单和软盘也一定在,拿出来,我给你一条活路!”
“如果我发现软盘又被复制,或者有人看了其中内容,你们都给我死!”
他越说越愤怒,口水都喷了出来。
我脑子飞转,看来能让自己保命的,反而是那两张软盘了?
还有刘校通的命?
我瞥了一眼猫爷……
装的真他妈像,可惜,刘校通这条命,早就不值钱喽!
果然,猫爷说话了。
他先是直起了身子,朝西村苍介深深一躬,又朝我孙子弘树鞠躬,这才说:“董事长,弘树君,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几个人都看着他。
“我这些年一直漂泊江湖,校通又自幼丧母,疏于管教,在个人生活上有些不检点……”
说到这儿,自知失言,那张老脸就红了,还看了西村秀美一眼。
很遗憾,西村秀美明显不懂中文,眨着长长的睫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猫爷接着说:“那晚,他确实和秀美小姐回过家,可小儿只是好色贪嘴,绝对不会动其他念头……”
“而他!”说着,他指向了我,“这小子是[荣门]赫赫有名的武爷,又是国安八局的特级实战教官,一定是他潜入了弘树君家里拿走了东西,又绑架了我的儿子……”
老家伙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几个粪蛋儿!
果然要把他爷俩择出去!
西村苍介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喝茶。
我孙子弘树看向了西村秀美,开始用日语说话。
两个人越说情绪越激动,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就听西村苍介一声暴喝,两口子都闭了嘴,瑟瑟发抖。
西村苍介盯着我的眼睛,“武先生,能让我看看您的庐山真面目吗?”
我微笑着摇头,“不好意思,不能!”
他扬了一下眉,却没再说什么。
我孙子弘树咬着牙说:“交出软盘!”
猫爷也喊:“武爱国,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一个喊软盘,另一个喊儿子,很快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看得出来,我孙子弘树对那两张软盘十分紧张。
猫爷不过是凑热闹而已。
这时,远远有闪电划过,雷声滚动。
空气越来越闷热,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
我拍了拍手,“二位,二位,静一下,静一下……”
两个人住了嘴,脸色都有些涨红。
“你想要回软盘?”我看着我孙子弘树。
“对!”
我又看向了猫爷,“你想知道儿子在哪?”
“告诉我,他是不是……”老家伙纯演技派,一双手和嘴唇都开始哆嗦,“他、他是不是死了?!”
我惊讶起来,“谁说死了?好吃好喝供养着,又白又胖!”
“真的?”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小武,咱认识了这么多年,不说师徒情义,可怎么说也是朋友,你不要骗我……”
我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骗你小狗!”
“好好好,谢谢,太谢谢了!”老家伙满脸的眼泪,直接可以捧起奥斯卡小金人了。
我笑眯眯地瞅了一眼我孙子,又看向了西村苍介,“我摊牌了,软盘和刘校通确实在我手上……”
“我倒是想看看软盘里的内容,可你们一直盯着我,很清楚我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更不可能复制!”
“快给我!”我孙子弘树红了眼睛。
“闭嘴!”
我和西村苍介异口同声。
这孙子不吭声了,恶狠狠地瞪着我。
奶奶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怎么让他如此紧张?
“东西和人都可以交出来,不过,首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看着西村苍介,一脸微笑,“只要您老人家说实话,我马上就去把软盘拿过来……哦,对了,还有刘校通,我们也是老朋友了,肯定也会放了,怎么样?”
西村苍介没有犹豫,“你问!”
“霍青书,他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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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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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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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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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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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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