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轻摇了一下头,笑道:“齐国来使果然口齿伶俐!”
刘永铭说着将手一松,将白子棋盒让给了田曾波,自己将黑子棋盒拿了过来。
二人就这么在桌子上下起了棋来。
只这么一下棋,周围便引了一些汉国的外地官员过来观看。
田曾波之前曾以一己之力斗得汉国棋坛脸面全无。
他早在长安城内名声鹊起,驿站里的人也都认识这位齐国使者田曾波。
甚至在都亭站里的这些汉国官员也找过田曾波下棋,想要为汉国赢回一局,但田曾波的棋力非凡,愣是没有输过!
他们见得田曾波又与人下起了棋来,难免对于胜负感到好奇,于是便围观了过来。
在都亭驿里落脚的人皆是官身,当然是懂规矩的,他们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打扰。
刘永铭与田曾波你一手,我一手地便下起了棋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田曾波这一次就稳健得多了,而且这些日子以来田曾波并没有闲着。
他将刘永铭的套路研习了一番,自有一些心得。
而且田曾波又是先手,所以这一下起来,他并未落处下峰。
刘永铭一边下棋一边问道:“哦,光眇,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您说!”
刘永铭问道:“光眇与柳先生交情很深么?”
“发小。”
“还不知柳先生家世如何?”
田曾波笑道:“琅琊王家!与王大帅同宗!”
刘永铭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趣:“他为何出走汉国?”
“为情所困。”
就这么几句对话,二人已走了四手棋了。
刘永铭又问:“为何改姓?”
“与其父其母不合所至!”
刘永铭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其未婚妻之事为实矣?”
“据为实事!”
刘永铭又好奇得问道:“为何姓柳?”
“妻家姓柳。”
刘永铭一愣,棋子迟迟不落,他抬头看着田曾波说道:“是杨柳先生柳毅宣么?之前听晋启说过,可我却是有些不信!”
晋启是柳先开的表字。
田曾波笑道:“正是!”
刘永铭好奇地说道:“听说杨柳先生早年间曾有一本弈理源奥,可是真事?”
田曾波笑答道:“是有这么一本,只不过……”
“不过什么?”
田曾波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杨柳先生已不在人世,此乃其家中丑事一桩,若言之则示以不敬,故我不可告于他人也!”
刘永铭笑道:“此是汉国,如何不耻?做谈资即可。”
田曾波也笑道:“永柏莫要多问,我只言一句。此书奸夫所盗!”
“哦?”刘永铭奇了一声,正欲又问,那田曾波笑道:“永柏若是无心于棋盘之内,这盘棋怕是要输给我了!”
刘永铭笑道:“想赢我可没那么简单!”
刘永铭说着,靠了一手。
田曾波不假思索地长了一个,刘永铭又小飞跳入空位,田曾波挂断。
二人就这么有来有回地走到了中盘,但田曾波的先手优势还在,只是二人的目数相差无几。
执白虽说是先手,却是要让棋的。
古人贴子,今人贴目。
而刘永铭与田曾波是心照不宣地按之前的约行棋。
二人下至一百二十手的时候,二人下棋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下来。
刘永铭此时也有空吃口菜了,只是现在菜有些凉。
原本对饮食十分挑剔的刘永铭现在却也不在乎了,他夹起凉菜便往嘴里塞。
而田曾波明明空着肚子,身前的筷子却未曾动过。
他凝眼横眉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似乎已到了关键时刻。
但从刘永铭的表情上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二人又走了二十手左右,棋盘上已成焦灼之势。
田曾波对刘永铭黑子的绞杀并没有奏效,刘永铭的黑子全部存活,还围了一块实空出来。
但刘永铭的缠斗亦是没占到太多的便宜,没能像之前那样将先手夺过来。
中盘已过,每一手棋的价值已大打折扣,那田曾波的棋也渐渐地快了起来。
下得快了并不等于想得少,而是现在已进入了田曾波的时刻。
收官是他的长项!
进入了最佳状态的田曾波下棋有如神助,而刘永铭也轻轻得紧张了起来,每一步棋都得进行精妙的计算。
二人在棋盘上将棋子一枚枚地下下去,一个劫一个劫地争。
棋盘之上战况激烈,棋盘之外的那些围观之人亦是看得热血沸腾,心中直叹好一场龙争虎斗!
当刘永铭下到了第二百九十手的时候,那田曾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去。
田曾波向着刘永铭拱了拱手,并没有说话。
刘永铭叹了一声,站起身来便向外而去,而那副棋具便就留在了当场。
而此时,从围观的人堆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正是齐国另一位使者张世勋。
张世勋紧张得来到桌前,用左手手指在棋盘上比划着,而右手则好像掐诀咒一般变幻着手势。
他这是在算棋上的子数!
围观的众人也都屏住气息,静静地等着张世勋的结果。
突然那张世勋挺起了腰板,十分得意地大声说道:“白棋让三子半,终盘胜一子!齐国使者胜!”
在场围观的皆是汉国的地方官吏,他们听得汉国人输了,都兴叹了一声,而后个个交头接耳地离开了而去。
他们就算是走了,依旧还是讨论着这局棋里的妙手。
张世勋十分得意地看着那些渐渐离去的人群笑道:“我说了!这位田大家乃是棋圣的弟子!这汉国之内,就没有他的对手!还有高手么?有就再去请来!”
张世勋得意得叫完,还有几个原本还留在现场看棋盘的人心中十分不满。
但他们又对张世勋的嘲讽无能为力,只得愤愤得离开而去。
张世勋见得所有人都走开了,高声哼笑了一声,而后马上转头擦去脸上的汗水。
他小声地说道:“刚刚可真是凶险呀,差点就棋差一招了!”
那田曾波依旧坐在位置上,却是将双眼给闭了起来。
张世勋转而笑道:“上一次也是你大意了,没弄清他的底细,这一次正正经经地来一盘,也算是报了当时的仇了!”
田曾波此时才叹出了一声气来:“不,是我输了。”
“什么?”张世勋没听明白。
田曾波解释道:“上一回,我与他下棋时论的是我们齐国的路法。”
“什么?”张世勋还是没听明白。
田曾波又道:“汉国弈棋胜负是数子数的,而我们齐国的胜负是路法,数目的。我看上去是多他四子,即使是先手让他三子半,的确也算是赢了,但实际上……哎,你再数数目数吧!”
古代围棋白先行,让黑棋三子半,大约是七目半。
而这一局里,刘永铭执黑后手,他的子虽然被田曾波吃了几个,但那是为了弃子争先。m.χIùmЬ.CǒM
虽然刘永铭没能争下先手,但目数空位却是被刘永铭夺过来了不少。
如果以目数来算,黑棋只比白棋少了六目,再贴七目半,实际上应该是刘永铭赢了一目半。
之所以还会赢一目半,是因为这个世界线并没有启用“还棋头”的规则。
所谓还棋头,即是明清时期在终盘数子时候的一种规则,活棋块数多的一方是要给少的一方让一子,为的是补算眼位。
刘永铭因为棋风活泼,活棋块数比田曾波的白棋要多出一块,照前世的规则,应该还给白块一子。
而这一子,算作两目。
换言之,田曾波还是赢了半目。
但这世界线里却是没有这个还棋头的规则。
张世勋当然也不会真的去数目,他只是说道:“在汉国就是按汉国的算法,怎么说都是你赢了!他不是自称开局百步无敌手呢?下到这份上,就算是打他的脸了!”
田曾波摇头说道:“不!是打我的脸了。这一局他是故意下成这样的!”
“什么?”
田曾波又解释道:“我们的彩头就是这副棋具,他就是要把这副棋具输给我,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输给我,好让我把之前丢的面子给拾回来。但他自视甚高,不愿意就这么输了,所以用齐国的算法赢了我!”
张世勋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他一点也不相信田曾波的话。
张世勋说道:“怎么可能!这世上哪里会有人能计算到这种地步,这可是打到了收官子了!”
田曾波又叹了一声:“若不下到收官,将目数理清,他又如何以此法胜我呢?此若非恩师来到,要胜他想来不易!恩师年岁已高,若是有所不测……想来世上再难有胜他者!叶永柏呀叶永柏!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呀!”
张世勋心中亦是有些不服,他言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不管怎么说,你就是赢了!他真的没必要把这么好的棋具输给你!”
田曾波突然从感慨中回过神来:“他输给我是因为……”
田曾波说到这里却停下话头看了看左右,而后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回房去说,这里不好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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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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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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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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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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