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坊的雅间之内,刘塬撩起下裳,端端正正得坐在长板凳上。
他好似还不习惯坐这样的长板凳。直到他放平了衣裳这才打量起雅间来。
刘永铭往刘塬的边上一坐,却是将右腿抬了起来,放在了板凳上。
而那裴绍依旧笔直得站在刘塬的身后,一声也不吭。
刘塬白了刘永铭一眼,有些生气得道:“站没站样,坐没站样!何以言行呀?”
刘永铭笑道:“这要是在宫里,儿臣就放下了。但这是在宫外!刚刚可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别一口一个朕,让人听了不好!”
正此时,跑堂端着托盘走进了雅间来,在桌上放下了瓜果茶水。
刘永铭开口道:“爷在等杨掌柜,杨掌柜要是到了,让他直接进来找我就是了。”
跑堂应了一声,也不说其它的话便出去了。
刘塬此时才问道:“这地方有些雅致,墙面上挂着的可都非凡品。”
刘永铭笑道:“这间雅间挂着的是乌山先生的笔迹,是儿臣亲眼看着他写下的。您想要摘走就是了。”
“原是来如此。刚刚进来看到商贾云集,倒是坏了这些字画的雅境。”
刘永铭说:“这间茶楼就是商贾做生意的地方。儿臣来这里也是来做生意的。”
“哦?朕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做生意,倒是想观摩一二。”
刘塬说完,用鼻子臭了臭,低头看向了茶碗。
“好清香的茶!”
刘塬端起茶碗呡了一口热茶,两眼之间直放光彩:“好茶!真是好茶!”
刘塬放下茶碗伴装生气得说道:“这民间的茶可都比我宫里的好呀,还不知道内务府这些年来有多糊弄朕!”
刘永铭笑道:“这鸿春茶坊里最多的就是茶商,茶商对茶可挑剔了,不拿出最好的茶叶,店家的生意可做不成这样!这里比宫里的好也是应该的。”
刘塬有些生气得反问道:“大明宫还不如一间茶楼,这还是应该的?”
刘永铭笑道:“父皇,关中多是砖茶,砖茶用来卖给蒙人与番人还行,父皇怎么可能能与番人吃的茶一样呢?如果要最好的茶,就得去江南了,那里才是出好茶的地方。要弄其实也能弄得到,但这花销……呵呵,把宫里的茶都换成江南的新茶,您心疼不?肉疼不?眼皮子跳不?”
刘永铭的几个问题倒还真把刘塬给问住了。
刘塬白了刘永铭一眼正要教训刘永铭,听得刘永铭又道:“宫里的那些人知道喝的什么茶呀,拿次品糊弄一下就成了。您要真想喝好茶,也别去内务府,派个人单独跟儿臣要,儿臣给您也就是了。但您也别放在御茶房,直接给文雄保管,想喝的时候让他去给您泡。”
文雄即是内宫总管。
刘塬问道:“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永铭腆着脸笑道:“让宫里旁的什么人知道了您有好茶,还不得闹开了天去?且您让宫人以后怎么伺候您?花大银子去进吧,您肉疼。不花那些银子吧,又怕您觉得他们在糊弄您,以欺君之罪给杀了头了!”
刘塬听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朕不是那种昏君,哪里会因这等事情杀人。话说回来了,宫中的东西不好,不是因为小五以次充好?”
刘永铭哈哈笑道:“五哥的茶叶生意是跟韦家合作供给宫里的!韦家!”
“哦?韦贤妃的韦家?”
“对!五哥为了赚银了敢糊弄您。韦家可不敢!他们巴不得把最好的东西进贡给您,让您多宠着点那贤妃娘娘,将来好让族人多谋几个官位呢!”
刘塬更加得不解了:“那他们如何还敢这么做?”
“刚刚吃饭的时候,那四菜一汤里,有道烩素三鲜您吃了吧?”
“吃了,真不错!”
“那素三鲜里其中一鲜是春笋。春天来了,春笋上市了。你一吃,哟,真不错,到了伏夏天,您突然又想起来了,想吃这道菜,您让御膳房的人在伏夏哪里给您弄春笋去?所以这供给之事还真难不到内务府的头上,甚至跟五哥的关系都不大,宫里就这规矩,没有时鲜!江南的新茶更是别想了!路上潮了、霉了,对宫人来说都是要命的事情。”xǐυmь.℃òm
刘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刘永铭又道:“这还得是您,这要是换了别的君王,也不管别的,吃不到春笋,将管事的杀了再说!当然了,您是明君,自然不会如此,但您也得为后世的君王想一想呀!他们未必有您开明!您就能保证您百年以后,我汉国出不了一个晋惠帝?呸!儿臣……儿臣不应该说百年……那什么,喝茶喝茶。”
刘塬乐了一声,他并不忌讳刘永铭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刘永铭的口无遮拦。
刘塬疑问道:“你这是在给你五哥开脱?还是在求情?平日里也没见着你跟他有多好呀!要是朕没记错,你以前还用屎糊了他一脸呢!”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您还记它做甚。父皇您生气也生过了,父子间的事,能让银子生出仇来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别说是深宫了,就算是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也有偷偷拿大人钱去买蜜饯吃的时候。”
刘塬被刘永铭逗得开心一乐:“还得是你。行,朕回去就下口谕,问问他反思好了没有。要是反思好了,便让他回工部帮朕盯着吧。”
刘塬这话就是在给五皇子机会,至于五皇子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可就不知道了。
刘永铭支支吾吾得说:“那这茶……”
“算了。都不必了,差一些就差一些吧,又不是不能喝,可你不能跟你五哥一样来糊弄朕!”
刘永铭笑道:“这个您放心,儿臣给您换一些好茶,但不会是最好的。”
“还是省一些吧。”
“花不了那许多钱去。多多少少给儿臣留点利吧,不过您放心,一定会比之前好的。”
刘塬哈哈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刘永铭口中所说的留点利是留多少。
正此时,雅间再一次被人打开,杨光禄走进来。
他看到雅间里还坐着别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关上了门。
刘永铭担心杨光禄在刘塬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他直言道:“给你们介绍一下。”
杨光禄习惯性得拱了拱手,但刘塬却是没有反应。
刘塬可从来都没有给别人拱手施礼的习惯。
刘永铭介绍道:“这位就是弘农杨家的杨赝杨光禄。”
刘塬一听,原本不屑一顾的眼神放出了芒光来,他看着杨赝,问道:“你便是杨赝?”
杨光禄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贵客是……”
刘永铭笑道:“他是我老子。”
“什么?”杨光禄有些听不懂。
“我爹!”刘永铭没好气得补了一句。
杨光禄有一些没有反映过来,他又多看了一眼,从那刘塬的坐资与神态上,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杨光禄两腿一软,正要跪下,刘塬说道:“平身吧,在外面就别多礼了。”
“是!”杨光禄没敢站落座,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得合着手垂在腹部,然后低着头退了一步。
刘塬没打算放过杨光禄,他问道:“你家之事朕也有所耳闻。”
“罪民该死。”杨光禄此时才应了一声。
刘塬笑道:“你虽杀杨家二十余口人,但那也是发生在齐国之事,汉国暂还管不到那里。要是哪一天并入了大汉版图,又有人前来告状,按惯例还是要接人家状纸的。”
“罪民所犯之罪乃是死罪,钻营此漏,苟活至今。若有那一天,罪民必伏首待斩,必不言轻。”
刘塬笑道:“朕现在不是要治你的罪,就是想知道你家那件事中的是非曲直,想来没有人比你还能说得清了。朕也许还不了你公道,但怜你心意,或许还可免你一死。”
“罪民罪大恶极,本就该死。只是俗事未了,心中多有不甘……”
刘永铭说道:“行了行了,坐下吧,我们先办正事!”
杨光禄哪里敢坐,只得站在一边,从身上将那两万引盐引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刘永铭笑道:“行!买盐引的钱呢,就从爷我放在你那里用于放贷的银子里扣。别跟我说不够数?”
这两万引盐引是从魏仲贤那里强取豪夺的,根本就没有花银子,倒是从魏仲贤那里反讹了两万两,根本就没有花什么钱。
刘永铭这话其实是说给刘塬听的,要让刘塬知道自己与杨光禄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非主子与门人的关系。
杨光禄陪笑道:“够数!当然够数!六爷您点点。”
“不用点了,你的信誉本王还是信得过的。”
杨光禄正要说话,雅间门被轻敲了三下,跑堂的在外说道:“六爷!杨爷!李大官人到了。”
没等刘永铭回答,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
那人一身财气却又不失风雅,他身资挺拔,面容微雍,没有一两百年家世的沉淀是出不来这等神气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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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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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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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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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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