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一直拿着手里的木棍,她背靠着井壁,缩着身子,身上那白色裙衫已经是脏的不成原来的样子,她没穿鞋,赤着的脚更是冷,她把脚缩进裙摆里,一抬眼时,又与对面的少年对上了目光。
那盏放在地上的幽绿色小灯,在黑暗里缀了点光彩。
蚩虫似乎很无聊,时不时的把弄着手里的青色短笛,他手指灵活,短笛不断的在他的指尖转腾,透露出了几分少年人有着使不完的精力。
当然了,白瑶送给他防身用的板砖也好好的躺在他的身边。
又是一阵寒意起,白瑶打了个喷嚏,越是安静,就好像越是感到冷,她不得已开了口,“你做这行有多少年了?”
蚩虫一手托着下颌,黑色的眼睛里闪着点光,他认真的想了想,“应当是从我出生起便开始了。”
白瑶感叹,“那你也不容易呀。”
年纪轻轻就出来用什么可以招魂的幌子来招摇撞骗,一看便是原生家庭很不幸,也就难怪白璃璃能花钱请得动他了。
白瑶也无聊,她盯着蚩虫看了好一会儿,若在现代,他还是读高中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不就是爱打游戏,要不就是努力学习,散发着年轻人的朝气,绝不是到社会来靠装神弄鬼的本事赚钱。
蚩虫手中转悠的短笛停了下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他过得不容易,毕竟来到苗疆找他的中原人一个个都是低声下气的求他办事,有些人更是都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叫他爷爷。
是啊,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别人爷爷了,他可不觉得自己不容易。
有风起,白瑶打了个哆嗦,侧过身子紧贴着井壁,把自己蜷成了一团,那双露出脚趾的脚也重新缩回了裙摆里。
她分明才是那个不容易的人,还有闲心来说他不容易呢。
蚩虫幸灾乐祸,背也挺得更直,就等着她熬不住也来叫他爷爷。
白布灯笼里的蔓幽虫死了一只又一只,灯光越发的暗淡,光晕已经缩小了不少。
她靠着井壁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就是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琇書蛧
蚩虫微微抿唇,不大高兴,他转了一下眼,一只手搭在了地上,常人无法窥见的昏暗环境里,慢慢的有一层寒霜自他的手下开始蔓延,爬上了井壁,又冷了呼吸。
白瑶抱着手臂坐直了身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冷!”
蚩虫摆弄着自己的小短笛,天真无邪的回了声:“不知道呀。”
白瑶站了起来,她搓着手臂开始踱步,连脚底的擦伤也顾不上了,然而这并没有多大效果,她的一双脚更是冰冷,呼出去的气息都似乎是冷的。
白瑶被冻得受不了,她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神采奕奕的少年。
蚩虫也没看她,而是嘴里开始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看看天,又看看地,如在赏花赏月。
白瑶试探着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白瑶又靠近了一步。
他这才恍若惊觉到了她的动作,抬起脸便是茫然的问:“有事?”
白瑶问他,“你不冷吗?”
他摇头,桃花眼里都是诚实,不似作假,“不冷呀,你觉得冷吗?”
白瑶又问:“多少银子能请你出手帮忙?”
提起钱,蚩虫一双眼都亮了不少,“一根金条可以……”
突然撞进他怀里的女孩,把他没说完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一根金条可以买一颗僻寒丸。
脏兮兮的女孩把脚蜷缩起来,扯着他身上的衣裳往自己身上盖,她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两根金条,你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蚩虫脸色有几分古怪。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幅画面好像有点熟悉,那是几年前,一对汉人夫妻,女人中了毒,为请他出手,他们闯过了寒潭。
那两人过了寒潭之后,便脱了衣服抱在了一起。
彼时他才十三岁,坐在树枝上看着底下的两个人,只觉他们像是竹笼里的两条青蛇,为了生蛋,两条青蛇就需要这么缠在一起。
也不对,青蛇可不会叫得他们那么热闹。
蚩虫常年独来独往,只与蛇虫鼠蚁为伴,不懂男女之间的界限该是什么,也没有人教过他这点,他只是凭直觉认为,白瑶好像成了竹笼里的那条母的青蛇。
她这么缠着他,也许就是为了揣上几个蛇蛋。
然后他开始紧张了。
当初他看过那两个汉人后,便跑去和寨子里的长老说了,长老告诉他,小娃娃就是这么揣进女人肚子里的。
蚩虫突然站起,白瑶摔倒在地,她扶着自己闪到的腰,一双眼瞪了过去,“你不想要金条了!”
蚩虫神色惶恐不安,拿着短笛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放,过了好半晌,他说:“你不能这么做。”
白瑶:“啊?”
他又说:“你这样会揣上我的小娃娃。”
白瑶:“……啊?”
蚩虫似乎是发现了一个大阴谋,他那双明亮的眼里藏着机智的得意,眉眼弯弯,一笑胜过春日繁花盛景,“我才不和你生娃娃。”
白瑶沉默良久,她从地上坐起,盯着少年那“天底下就我是大聪明,你们都是大傻子”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她冷酷无情的说出了两个字,“晚了。”
蚩虫:“什么?”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面无表情,却说的煞有其事,“我已经揣了小娃娃了。”
蚩虫脸上骄傲的小表情一僵。
白布灯笼里的最后一只蔓幽虫伤重而亡,幽绿的光消失,周围陷入如同坠入深渊的黑暗。
一如蚩虫此时的心境,他的人生仿佛在刹那间跌入了至暗时刻。
黑暗通道里传出来的呜呜声更大,好似是在催促着外面的倒霉蛋快进来探险,偏偏这个倒霉蛋是坚决不作死的白瑶,她是铁了心不会因为好奇心往里面走。
周围突然就没那么冷了,反而是暖了起来,白瑶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惜她四处张望,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甚至是到了后面还犯起了困。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夜里,少年人缩在角落里自闭了整整一晚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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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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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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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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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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