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前摆着棋盘,呈现的棋局乱七八糟。
副城主想着虽然我有一张棋盘,但我的确从来没有下过棋,看着眼前五子连线,她反而很是满意。
陈符荼则嘴角抽搐,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来到乌啼城未曾兴师动众,也没有直接问责,反而就像老友相聚,这是陈符荼一贯的作风,面对谁都是语境柔和,笑容满面,用着最诚挚的模样,说出最凶狠的话,也是正常现象。
他拍了拍手,唯一跟随而来的年轻马夫,捧着竹简,上前递给陈符荼。
然后年轻马夫退走时瞥了一眼副城主。
那道眼神极为凌厉。
不由得让副城主挑了挑眉。
看来马夫并非真马夫,或者说,东宫麾下的马夫放在江湖上,也是拔尖的存在。
陈符荼笑着说道:“他叫百里袖,是我的侍卫,行至垅蝉,充当马夫而已,他性格怪癖,好勇斗狠,城主阁下莫要介意。”
“百里袖......”副城主笑道:“好名字。”
“说来我还不知城主阁下的姓名。”陈符荼好奇说道:“可否告知啊?”
副城主说道:“我姓叶,名字仅是代号,不值一提。”
陈符荼说道:“叶城主,我观城中无有寻常百姓,要么是修士,要么便是武夫,虽然乌啼城算是一座宗门,但占据的范围可比宗门大多了,这是神都的恩泽,整个大隋,乌啼城都是最特殊的,青玄署给予乌啼城很大的帮助,取之不竭的资源捧着,可乌啼城行事很让人失望啊。”
副城主摇头说道:“殿下误会了一件事,乌啼城能独属于城主,当然要感恩神都,但乌啼城所需资源,可并非来自青玄署,只有青玄署按例该给每座宗门的一部分资源,乌啼城更多是自食其力。”
没等陈符荼开口,副城主又说道:“殿下也别拿着乌啼城占据大隋疆土这件事说事,相比别的宗门,乌啼城向神都索取的资源少之又少,虽然付出的一面也比不上别的宗门,但就乌啼城行事,完全对不起得到的这份资源。”
“等于说,神都给了乌啼城一份资源,乌啼城还了一份半,就比如此次垅蝉妖患,我乌啼城可并非没有出力,布阵垅蝉所耗资源,把神都这些年给予的全算上也不够。”
“所谓降妖除魔一事,各宗门以及镇守府衙都在出力,平常时候,我乌啼城的确不入世,但真到危难时候,我们可没有置之不理。”
陈符荼皱眉,副城主话语毫不停歇,继续说道:“我这番话并非是要与神都甚至大隋划分界限,乌啼城当然是大隋的一部分,大隋需要,乌啼城自当责无旁贷,但乌啼城是一座宗门,当然也要有自家事,我自认乌啼城从未有出格的地方。”
陈符荼面色有些凝重,副城主于公于理的一番话,直接堵住了很多他想说的话,毕竟乌啼城没有伤天害理,也做了该做的事,只是没有别人做得多罢了,宗门当然有宗门自家的事,神都管天管地,也不能连宗门拉屎放屁都管着。
若再以布阵垅蝉说事,那目的就发生了变化。
反而是神都觊觎乌啼城布阵的手段。
每个宗门都有自家不传之秘,要是神都到处觊觎,这些宗门难免生出抵制的心理。
陈符荼更是想到,以前乌啼城没有施展布阵的手段,但这次用了,而且以前也没有像这般规模的妖患,各郡镇守府衙都能解决,乌啼城有何理由耗费资源布阵降妖?
若是先被得知有能布阵整个垅蝉的本事,乌啼城后选择旁观,对垅蝉生死不管不顾,陈符荼拿捏他们的理由才更足,所以在用不到的时候不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何罪之有?
只在表面上看,乌啼城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没办法说真的毫无问题。
副城主直接拿话堵他,是何用意,很明显。
而陈符荼是太子,代表着神都,代表大隋最高的权力,那虽然意味着横行无忌,同时也存在着枷锁,因为有些话,太子是不能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相比朝堂里那些人,宗门的力量更重要。
稍有不慎,让宗门与神都离心,问题就很严重了。
陈符荼的目的便是查证乌啼城,而非证据确凿来问罪乌啼城,许多话题被止住,硬拉回来只会生出更多问题,身为帝王自然要考虑很多,身为储君,他甚至考虑更多。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理念,他不能给予任何人一丝一毫的话口。
殊不知,一砖一瓦,待得以后,都有可能形成他丢掉储君位置的利器。
神都皆言陈符荼很像陛下,但相比陈景淮年轻的时候,陈符荼的心思更杂。
而他表面上却未动声色。
他起先虽对乌啼城不满,可没有绝对理由的时候,也不至于要想尽办法毁掉乌啼城,他没有再接副城主的话题,更没有直言想让乌啼城献出布阵之法的意思,而是以好学的姿态,仿佛刚才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依旧是露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自幼身子骨便弱,因此打发闲暇时间的办法,便是阅读万卷书,其中也包括着一些奇术巧技,甚至符箓之道也有些了解,叶城主布阵整个垅蝉之举,让人实为骇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副城主微微挑眉。
她哪里不懂陈符荼是什么意思,在布阵垅蝉的时候,她便很清楚,神都必然对此感兴趣,所以她当时就告诉张瑶,乌啼城不会因此生出变故,反而能借此隐藏更深。
早已运筹帷幄的副城主,隐于暗面,处在明面的陈符荼,无论怎么样,都只是猎物罢了。
副城主笑着说道:“要么我教教殿下?”
陈符荼眯眼看着副城主,笑道:“若能此般,当然更好。”
副城主开始长篇大论,陈符荼细细详记。
听闻妙处,不禁暗自叫绝。
“阵法一道,几近失传,叶城主青出于蓝胜于蓝,更能无中生有,实为阵道奇才。”
这是陈符荼很由衷的话,他是真的读过很多书,什么样的书都读过,副城主的一番言论,在现有阵法记载里都是另辟蹊径,甚至超越前者。
如果能让乌啼城入其麾下,必是极大助力。
前提是,乌啼城只是行事自我,没有别的问题。
陈符荼郑重其事道:“神都会看着乌啼城,我是希望乌啼城是镇守大隋的中坚力量,虽是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叶城主的阵法一道,若能开枝散叶,再行立派,于人间便是极大福祉。”
副城主遗憾道:“殿下该能从中听得出来,我所会的阵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哪怕我愿意教,也未必有人能学会,当然,殿下聪慧,说不得能窥入门径,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陈符荼自当以为是推脱之言,但既然副城主不吝赐教,他也无需多言,“那叶城主便拭目以待吧。”
他起身往外走,又在门前止步,说道:“乌啼城对青玄署诸多隐瞒是事实,后续如何,且再观之,希望下次与叶城主见面,是在神都。”
副城主揖手为礼,目送百里袖随行陈符荼离开,所谓下次见面在神都的意思很明显,陈符荼很自信能学出门道,那么按照之前的话,有人能学会,她就得教。
对此,副城主不做多想。
她同样自信没有外人能学会,哪怕陈符荼真的天赋异禀,也不代表天下都是陈符荼,教与不教,副城主其实根本不在意,无非是少了清闲,她自己都没学明白,还能指望教给别人多厉害的阵术?
没看见,她只是随便说了几个最简单的,都把陈符荼唬得不行?
所谓物以稀为贵,世间没有的东西,再是垃圾,也会被当做宝贝。
......
陈符荼没有直接离开乌啼城,百里袖驾着马车停在街头拐角处。
浑然没有在意周遭视线,百里袖目视一道身影从拐角里走出,上得车厢里。
陈符荼闭目养神,在脑海里一遍遍思忖着阵法之道。
“如何?”
“城内很正常,但有一件事,我看见乌啼城的人领着姜望去了城主府,貌似是往后院去的。”
陈符荼睁眼,看着车厢里坐在右侧的梅宗际,陷入沉思。
“除了妖患期间,姜望求助乌啼城布阵垅蝉,两者还有什么别的交集?”
梅宗际摇头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陈符荼敲了敲窗板,说道:“四处逛逛。”
驾车的百里袖应了一声。
......
阁楼门被缓缓打开。
姜望面带笑容,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然而话音未落,迎接他的是李神鸢的拳头。
双方都吓了一跳。
好在李神鸢停得及时,姜望躲得及时。
“你这见面礼未免太糟糕了吧!”
李神鸢满含歉意道:“我认错人了。”
她以为是李浮生又回来了。
汝鄢青认出李神鸢,很热情的上前一把抱住。
李神鸢揉着她的脑袋,请姜望入阁。
她没有询问姜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姜望第一次来乌啼城求助布阵垅蝉的时候,李神鸢便感知到了姜望的气息,她只是没有露面,但所有事情都是清楚的。
“我属实没想到,你和萧时年都是乌啼城的人。”
李神鸢给汝鄢青拿着糕点,说道:“乌啼城的情况你也清楚,别说外境,就是在垅蝉境内,也很少有人主动提及自己是乌啼城来的。”
这只是表面上的解释,因为大多数乌啼城人的确是这样,却不包括她们一家,或者说,理由不一样。
姜望自然猜不到这里面的玄机,点点头说道:“多谢你上次出手相助,让我能斩杀鴸睚,但如果你在乌啼城的话,距离满棠山这么远,是怎么做到的?”
李神鸢没有隐瞒,说道:“你我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我只能给出这种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得等到老师来,才可能有答案。”
姜望问道:“你的老师是?”
李神鸢摇头说道:“她不让说。”
姜望没有再问,他看着李神鸢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说道:“是因为你上次帮我,问题更严重了?所以副城主约我此时前来,是为了救你。”
李神鸢抿了抿唇,说道:“不用担心,不会要你的命,虽然我娘亲的确有这个意思。”
姜望猛地后撤一步,“帮你恢复,我责无旁贷,前面的事不说,这次毕竟是因为帮我,但也没必要做杀鸡取卵的事吧!”xiumb.com
李神鸢轻笑着说道:“都说了只是有这个意思,并非真的要这么做。”
姜望说道:“那也让人怪害怕的,谁知道你们啥时候就突然要我的命,我可得防着点。”
李神鸢看了一眼吃糕点吃得满脸都是渣的汝鄢青。
姜望也跟着看了一眼。
然后意识到什么。
“这么急?”
“来都来了。”
“不等着副城主?”
“先尝点甜头。”
“我看你目前也没啥问题,要么再等等?”
“砰!”
汝鄢青捧着糕点,满脸无辜地站在门外。
她伸手拍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被赶了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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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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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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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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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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