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感到奇怪,平日里快到午时之前,她一定会被小慧等人叫醒,她们平时要管的字画多,事务繁忙,只能借着吃饭的时间,多来向沈定珠讨教。
但今日不仅她们没有来,而且沈定珠梳洗完,推开门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
许府占地颇广,半个池湖囊括在府中,沈定珠顺着风雨长廊走了一圈,硬是没看见一个人。
尤其是看见,每个屋子里贵重的摆设,诸如瓷瓶、挂画等物,皆被收的一干二净。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马上去许夫人居住的主院确认,竟空无一人!
沈定珠急忙提裙跑向大门口,然而,许府的大门竟被人从外锁上,她从里面拉也拉不开。
很远的地方,不知什么地方发生了冲突,不少人哭喊嘶吼的声音传来,令人听之胆寒。
沈定珠巴掌大的脸颊有些苍白,黄粉都盖不住她的神色。
“许府的人,连夜走了?”只怕是许夫人看她不顺眼,才扔下了她!
而他们跑的这么快的原因,没有别的,一定是晋国大军压境了,沈定珠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她当机立断,回到自己的房间。
幸好前不久她就知道要走,贵重的物品和银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变成了一个小包袱,她的衣物也没有多少,故而行囊不重,轻巧地系在背后,就能逃离此处。
随后沈定珠快步跑向后院,去确认那扇西角的小门锁了没有。
万幸!那间小门没有锁,她正要推门离开,却不想,有人率先撞了进来!
沈定珠娇呼一声,下意识避去旁边,撞进来的人跌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哎哟喊疼。
“阿诚?!”沈定珠惊魂未定下,看清楚此人的面容,是府邸里管马厩的一个小厮。
因为跛了一条腿,所以在府邸里一直不受待见,但沈定珠跟他说过几句话,知道他是个心思敦实的好人。
他居然也被留了下来,想必是因为他身体不便,许家人觉得带上他反而麻烦。
这会儿,阿诚浑身是血,肚子上不知被什么捅伤了,竟有一个血洞!
他不住地吐着血:“似宝姑娘,快,快跑……大夫人他们已经连夜离开,外头来了好多北梁的乱军,在城里抢掠,马上就要搜到这儿来了,你,你快走……”
阿诚话音未落,便头一歪,死了过去。
沈定珠吓得心跳加快,眼神惶惶。
如今奉命对抗晋朝兵马的有两名大将,分别是长胜王和滨南大将军。
然而,前面几场战役,这二位元帅皆以战败告终,他们的将士被打成一盘散沙,四处逃窜。
脱离大军的将士们聚集到了一起,因为没有首领,再加上多了一些受难的当地百姓,竟成为了一股乱军。
他们已经不再是为北梁作战的将士了,而是趁着民弱之际,到处烧杀抢掠的土匪!
之前沈定珠就听说,有不少北梁百姓和富商都被枉杀,这些土匪走到哪儿抢到哪儿,顺便一路北上逃往京都。
沈定珠从后门里探头朝外看了一眼,远处的巷子口,已经传来百姓们自己对抗乱军的兵戈声。
她神情僵了僵,果断选择关上了门,从里插上了门栓。
沈定珠飞快地思考,她应该怎么办。
乱军已经到了巷口,她不会武功,就算爬墙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而许家富饶的名声早已远扬,这周围住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乱军找到这里来,想必就是图财来的!他们一定会闯入许府,到处搜罗一遍。
沈定珠藏无可藏!
就在这时,刚被她关上的角门,突然被人从外踢的“砰砰”作响。
他们来了!
沈定珠脸色一白,转头就跑,府邸里,她住的院子最偏,乱军就算闯过来,也要找一会才能找到她那。
她本来想退回自己的院子里,但是,那儿太小了,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沈定珠踏着翘履,跑的脚下生风,经过许府中的那片池湖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秋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微微泛着水蓝色。
她迟疑了一下,随后背着行囊直接跳了进去。
已是初秋,湖水冰冷,沈定珠却顾不得那些,她只能拼命往湖中心的假山后游。
盼望着那些乱军搜完了就走,她不知要在水里泡多久。
沈定珠躲去了假山后,寒冷的水不断地侵袭她的四肢,脸上的黄粉早已被水渍洗去,露出一张娇白的面孔,面颊粉艳。
此时此刻,她最为可惜的,是包里的那些银票,被水泡了以后,只怕要毁了。
距离池湖不远的风雨长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沈定珠心下一凛。
乱军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她急忙将大半身子都藏在水里,躲在假山后,只露出鼻子以上,透过假山的缝隙,紧张地观察。
沈定珠咽了咽唾沫,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整个人绷成了一根线。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希望萧琅炎能出现,分别的这段时间,她只要遇到危险,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他。
这个男人好像就代表着安全感。
但是,她想起跳崖之前,他那冷漠的眼神,沈定珠竟忍不住嘲笑自己,都是生死关头了,为什么还要去奢望一个已经对自己失望的男人来拯救她?
她要救她自己。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幻觉,她听见有人焦急地呼唤:“似宝,似宝!”
沈定珠回过神来,湿漉漉的目光看去风雨长廊下。
许怀松手持长剑,披着青色的斗篷,上面沾着血,一路疾跑过来,到处呼唤她的名字。
他身后,跟着同样佩剑的护卫。
“许怀松?”她惊讶喃喃。
他怎么会回来。
沈定珠没有犹豫,急忙出声呼喊:“我在这儿!”
许怀松朝池湖看来,狭眸中焦急,在望见她的瞬间,有了丝缓和,他匆忙跑到湖边。
“快上来,我带你走!”
沈定珠朝他游去,湿漉漉地从水里站起来,被冷风一吹,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许怀松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并给她戴上了帽子。
“快跟我离开,乱军已经进城了。”
“大爷,你怎么没走?”
许怀松抿唇:“我发现你没跟上来,所以回来找你,战况危险,我岂能留你一个女子在城里孤立无援,走!”
他拽住她的手腕,在护卫的保护下,匆忙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沈定珠背后的行囊裹了水,实在是太沉了。
她匆忙将自己的银票和两锭金子拿了出来,剩下的东西,她实在没法带了,只能扔下。
沈定珠离开一炷香后,许府的大门,被人从外踹的四分五裂。
萧琅炎杀红了眼,提着剑进来,偌大的许府,空空荡荡。
“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看见女人先带过来。”他一声令下,陈衡他们鱼贯而入。
搜了好一会,萧琅炎都已经找到池湖附近了,陈衡却带着人赶来:“爷,没有找到任何人,只有一具小厮的尸首,约莫都跑光了!”
他们的探子打听到,许家所有人连夜就跑了,就算萧琅炎要找的那个女人就在许府里,也早就逃离了白狮城。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阴沉带血的山,他剑眉下一双薄眸深刻凌厉,却藏纳一抹怅然。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阳光下,湖边有一串湿漉漉的水渍,还有什么东西,闪烁着银色刺目的光泽。
萧琅炎微微凝眸,立刻抬步走了过去。
他从一堆湿濡的行囊里,捡起一张不起眼的帕子。
在看清楚上面绣的诗词时,忽然瞳孔一紧。wWW.ΧìǔΜЬ.CǒΜ
帕上诗云:
“一愿郎千岁,二愿世清平,三愿相看两不厌。”
一段诗,将萧琅炎的回忆直接拉回去年的中秋节,他恍惚中,还能看见沈定珠与他共登高台,在月色下,她含笑说了这句诗。
但当时,她的第三愿,是与他白头到老,而今,她竟改了愿望,只盼两不相厌。只怕是,他的做法当真令她寒了心。
她以为他不要她了是不是!
萧琅炎抑制不住心中的狂热,大掌攥紧手帕,微微发颤。
“她还活着,陈衡,她真的还活着!”
陈衡不明白那诗词的分量,只能微微点头,指着地上的水渍:“倘若是皇后娘娘留下的痕迹,他们应当还没走远,水渍尚未干……”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如同一阵风般,追去了脚印的方向。
陈衡一怔,急忙叫上还在搜寻的便宜玄甲军:“快走!”
萧琅炎从巷子里策马疾驰出来,白狮城的主街道,哀鸿遍野,尸首狼藉,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抬起凌厉的寒眸,一眼就看见最远的城墙上,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被另外一名男人拽着从上面跑过去,他们马上要出城了,城墙外就是白狮城的内关路。
离得太远,但那女子偶然露出的身段和一段飘扬的黑发,让萧琅炎彻底为之红了眼睛。
这是他,只能在梦里相见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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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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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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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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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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