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卖玉器,这里最出名的还是一棵三百年的红豆树,其他的,枕河而建的黑瓦白墙的低矮民房,狭长的小巷石板路,和城内其他老街巷,一样的千篇一律。
不过对车内其他人来说,确实新奇,有人念叨着“绿杨深浅巷,青翰往来舟”,李乐心说,你若去了山塘,甪直,平江,还不知道会发出怎样的感慨来。
穿过一座小桥,到了东吴大学的招待所。
楼是老楼,院是老院,绿树成荫,透着老派国营饭店的味道。
车还未停,就瞧见有一群人迎了上来。
张涛告诉李乐,这都是东吴大学和下面社会学院的头头。
东吴大学去年招了第一批社会学的本科生,想提升一下知名度,打着为家乡办学的名号,找到费老爷子,促成这次田野考察,美其名曰,学术交流,联合调研。
学术交流不知道真假,倒是对方的热情扑面而来。
领导们挨个握手欢迎,说着条件简陋,希望海涵。
只不过入住后,双人标间,软床、空调、彩电、独卫,让这群习惯了六人间小电扇大水房的“土鳖”们,觉的这海涵未免有些过于水了些。
餐厅里十人一桌荤素搭配十几道菜的“简餐”,也让饥肠辘辘的众人,吃出了风卷残云的感觉。
搞得张涛挨桌转悠咳嗽,提醒着好歹是代表着燕大,别那么丢人。
倒是陪同的东吴大学的领导,笑着说这才是真性情,不作假,敞开肚皮,有的是。
吃饱喝足,听了听安排,知道明天才是所谓的两校学生的交流座谈会。
都是特种兵体质,自然用不着歇,纷纷和张涛告假,三三两两的结对,先来个姑苏半日游。
这群学生吃干抹净,拔腚就走的架势,让东吴大学的领导和老师,初步体会到了传说中的燕大的散漫随性。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瞧见还有一个,坐在那,慢悠悠对着份面拖“六月黄”,啃得嘎吱嘎吱的。
“这位同学,味道还行?”有老师凑过去问道。
“嗯,蛮结棍。”
“哟,本地人?”
“啊?哦,不是。”
“李乐,你这吃的够慢的,不和他们一起?”张涛也走过来。
嘬了下蟹腿,噗!
“我自己转转就成,一群人意见不统一,反而逛不了几个地方。”
“成吧,那你慢慢吃,我和林教授,还有东吴的老师去开个会,商量一下后面分组的事情,记得晚上十点之前回来。”
“放心,苏省没有夜生活,八点街上就没人了。”
李乐点点头,转身,继续嘬蟹。
“张老师,这学生挺有意思哈。”东吴的一老师笑道。
“嘿嘿,你要知道他的事情,更觉得有意思。”
“怎么说?”
“那个,大长老知道不......”
嗨,你老张也这么八卦的么?
。。。。。。
洗个澡换身衣服,李乐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了招待所。
就那么溜达着穿街过巷,望星桥,定慧寺,一路往北面干将路走过去。
一开始,李乐还有闲情找找记忆里的小吃摊,游戏厅,漫画书屋,商铺店面。只不过当瞧见平江路三个字的路牌的时候,心跳却不由自主的缓了下来。
仿佛每跳动一次,就会和旧梦里那个自己重合一点。
直到踏上那块青石板,失落在昨日的记忆里,失落在成长的忘怀中,那种清晰的熟稔,喷薄而出。
不仅仅是有了泛着旧痕的白墙黛瓦,还有挨着桥边行走的身影,单车铃声的经过,房前屋后探出头的水井,吴侬软语的吆喝叫卖,更多的是两岸的河上人家,水中倒影。
巷弄头树荫下,手拿蒲扇,脚边伏猫的阿婆;身边石栏上暖水瓶和搪瓷茶缸,躺在藤椅上的阿爹,街边屋角的阴凉下对坐弈棋的大叔;巷口里挑着竹竿晾晒衣服小娘鱼。
沿河熙攘的店铺,交织的游人,绚烂的招牌,嘈杂的音乐,所有隐匿在这光鲜纷扰后的静谧时光,才是李乐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三吴亭右转小巷,闭着眼,数着步子,再睁开时,矮墙外一棵桂花树。
李乐低头找了根枯枝,在树下挖了挖,那个红色的茶叶盒不见踪影,愣了半天。
再往里走,一扇刻着“清蕴”的黑色木门。
伸手捏了捏门边一块凸起的青砖,晃动几下,拿了出来,伸手摸了摸砖洞,只找出铁丝,那个塑料袋呢?
叹口气,把砖头塞了回去。
拍拍手,似乎有了些预感,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脚,走向下一个拐角。
一人多宽的小弄,曲曲折折之后,看到盯在一扇窗下,蓝色的东弄铁牌,踮起脚,望向旁边一处窄窄的院子。
缺角的黑瓦,低矮挂着八卦镜的门楣,三两声狗叫,又升起了希望。
“哎,倷个撒宁加?”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啊,我找人?”李乐认出,隔了一户人家的老阿婆,姓丁,独居,生性古怪,弄堂里的孩子最怕她。
“找人?”
“啊是。李大成住这儿?”
“李大成?”丁阿婆仔细打量李乐,摇摇头,“倷搞错了,这里住的姓沈。”
“姓沈?不是姓李?男孩儿叫李大成,男的叫李亮,女的叫黄阿妹?”
“我家住这里三辈子了,旗杆弄这里,就没有姓李的。”
“真的?”
“这家男人姓沈,女人姓吴,家里是个囡囡,你肯定错了。”
听到这,李乐心落了半截,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总之,五味杂陈。
点点头,“弗好意思,下下倷!”m.xiumb.com
长舒一口气,李乐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身后,丁阿婆瞧着李乐的背影,“好高!”
。。。。。。
“严阿大!拿包香烟。”
巷子口,一间小卖部,李乐敲着柜台。
“来了,来了,要什么烟?”
“软中。”
“五十五。”一个烫着花卷头,瘦巴巴的老爷们儿说道。
“五十,诓骗谁呢?”李乐扔出张五十的钞票。
“哦,本地人,给。哎,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嘿,严彪是你儿子?”李乐接过烟,撕开,捏起柜台上的火机,点上。
“啊,你是?”
“嘶呋~~~~~~,你儿子现在在琪琪游戏厅玩呢?”
“哪儿?”
“琪琪游戏厅。”
“搓不类,小赤佬,看我不打死他。”严阿大扭头冲屋里喊道,“嘎举婆,看店!”
说完,气冲冲从柜台里绕出来,推开房门,又回来,寻了根竹条,吧嗒吧嗒的朝门口小桥走去。
李乐弹了弹烟灰,拿起烟盒火机,笑着走了出去。
让你小子以前抢我游戏币,哈啊啊。
河沿边,石栏上,一包香烟抽了大半,四周店铺,人家亮起了灯。
看了眼河里,不知道谁家养的两只肥鸭,“呱呱嘎”叫着爬上河埠头,李乐掐灭烟头,塞进易拉罐里。
就这么着吧,李大成那个傻不拉几的孩子,没了又怎样,有又如何。
现在,长安,李乐。
起身,抻腰,转身要走。
“哎,那个人,看你半天了,烟抽完了不知道扔垃圾桶?”一个黄马甲保洁大叔,举着扫把,指道。
“啊?”
“烟头不落地,姑苏更美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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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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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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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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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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