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终究还是去了医院。
支原体感染。挂了两天水,新药,阿奇霉素。
第三天,李乐戴了个口罩,去了学校。
这年月哪有什么一次性,熔喷布,n95的概念,一个棉布口罩,让李乐感受了什么叫憋屈。
蔫蔫儿的坐在后排,绵软无力。
程艳辉瞧见,大手一挥,晚自习别上了,回家去歇着吧。
高三,都是披星戴月的时光,难得有机会伴着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一片写满了“拆”字的平房,几声狗吠和嘈杂的对骂,引得李乐扭头瞅了眼。
一条扒了一半的巷子,两拨人,一拨脏兮兮,一拨奇装异服。
一部《古惑仔》之后,洪兴当道,东星正荣。
天南海北的小混混们,像是找到了操作手册,开始纷纷复盘,模仿,学习。从衣着到发型,从说话的调调到抽的万宝路。
一时间,都成了浩南山鸡乌鸦大飞。
少林寺让人去学武,古惑仔让人拿起砍刀。
武侠小说里行侠仗义的江湖没了,变成了兄弟情义的江湖。
义气不过冢上草,两肋插刀,皆是鲜血。
许多年轻人把电影当成了人生,一头扎进去,一去不回。
其实害人的不是电影,而是当时的环境。
城镇化,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大量失业人口,治安管控的缺失。
社会快速发展和信息的冲击,使得人们价值观不断改变。
电影只是经过精心包装,遮盖了事实之后的一副催化剂。
以致后来有人说,假粉都在讨论,真粉都在监狱,铁粉,当年就死了。
奇装异服的就是这样一拨,牛仔裤,紧身背心,短袖坎肩,长发遮脸。
歪歪扭扭的纹身,身子一动,像是增了肥的青龙,歪了嘴的白虎;手里甩棍,钢管,不过还是胆小,没敢拿砍刀。
另一边脏兮兮的,年岁也小了点,手里是木棒,砖头,身上烂洞的衣服,露趾的拖鞋。
李乐转身准备走人。
“我们大哥来了,你等着。”
“乐哥,乐哥!”
刚抬起脚,就听到身后有人跑过来。
“乐哥!”
一人张开手,拦着李乐。
“还记得额不?额,成子,去年在桥墩帮你捆人来着。”
李乐有些佩服成子的眼神,戴着遮了大半张脸的口罩,还能看出来,只能点点头。
“有事?”
“昂。”
“我有病。”
“啊?”
“我得去医院。你们自己解决。”
“哎,别啊。”
瞧见李乐真要走,成子赶紧伸出手,拉起李乐。
“李队都帮我们的。”
“他帮你们是让你们打群架?”李乐看着袖子上的一片黑泥样的污渍,拧起眉头。
去年李晋乔出事后,安家杰帮着管了几天这群“铁道游击队”。
等李晋乔上班,又找了这群孩子几次。
半商量半强迫的,最小的小川北,由处里出面,给安排给送进了福利院。
剩下的几个娃,够十五的,给送去了一个“两劳”开办的修车厂,学技术,好歹能管得住。
不够十五,福利院,求助站不收,又不愿意回家的,只好让成子继续带着收废品。
货场派出所找了几间废弃的仓库,有水有电灯,给安顿了进去,不至于挨冷受冻。
货场主任也给老李面子,平时货场里有个什么卸货装货的小活,也叫上成子过来帮忙,要么三块五块一个人,要么给顿饭。
不过人家话说的清楚,发现一次手脚不干净,死门。
总之,成子这几个人,安生了不少。
不过成子也是能耐,在小川北几个人走了之后,不知道从哪又捡出几个娃。
问就是做惯了老大,手底下得有人。
李晋乔和安家杰还在想别的法子,看能不能彻底解决。
听到李乐问话,成子赶紧摇头,“额们早就不打架了,李公安和安所都说了,打架偷东西就把我们给赶出去。”
“那你们这是?”李乐冲着巷子里一扬头。
“额带他们来这,看看有没有扒房子剩下的钢筋废铁。”成子一指那群奇装异服,“可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地方,不能来捡东西,还叫我们把捡的给他们。”
“那是我们一点点翻砖头,扫地皮扒出来的,哪能给他们。这就要干起来。”
对成子的话,李乐只能信三分,“他们是哪的?”
“说是什么拆迁公司的人。”成子回道,“他么干他们的拆迁,我们捡我们的垃圾废品,怎么.......”
“哎,你,这就是你们什么老大?”有人走过来,打断了成子。
李乐侧过头,打量几下。
圆寸头,个不高,露出的胳膊和胸口,纹着鬼头鬼脸的玩意儿。
“去年涵洞那边的玩枪的事,人就是他抓的,听说过?”
别管有用没用,成子赶紧扯起虎皮。
圆寸头眨了眨眼,冲李乐问道,“李队是你爸?”
见李乐没回,圆寸头继续道,“这几个捡破烂的,过界了。”
“这一片拆迁,是额老板给包下来的。拆完后所有东西都是额们老板的,这么说明白了?”
李乐太明白了,上辈子作为发包方,接触到的这种公司,不要太多。
拆迁公司揽下活,交完押金,从挖机进场的那一刻,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么的了。
利润低于20%就算赔钱,但100%的利润也不算高,最高的300%、400%都有。
就看拆迁公司刮地皮的能耐怎么样了。
在他们的眼里,工地上遍地是宝,包括门窗,钢筋,各种铁管,铁皮,电表,地板砖,废塑料管,铝线等等这些废料处理。
做得细的,一项10万平工程,仅废料处理就至少有上百万的收入。
拆迁公司当然不可能让外来的捡破烂的在他们的口袋里拿钱。
社会上的混混们,就成了他们的保安和打手。
听到圆寸头这么说,李乐拽过成子,“带你人走,这边不是你们来的。”
“咋?我们就捡个破烂。不.....”成子挣着头。
“啪!”李乐一巴掌扇到成子脑袋上。
“哎,你们爷俩咋都这毛病。”成子捂着脑门。
“你懂个屁咧,这一片,从建筑垃圾到废品,已经被人家买下来了,你再来,就是在人家地盘上拿东西,人家撵你,该的。你不也懂规矩?”
成子琢磨琢磨,不甘心的说了句,“先听你的。”
“爱听不听。”
一声口哨,成子冲手下那帮“游击队”招手,八九个半大孩子,呼呼啦啦走除了巷子。
“把东西给他们,咱们走,”成子嚷道。
几个蛇皮口袋被扔到圆寸头脚边。
“东西拿走。”圆寸头拿脚踢了袋子几下。
“干嘛?”
圆寸头没理成子,反而抬头看了眼李乐,笑道,“前两年我在车站还见过你咧。”
“不好意思,没印象了。”琇書網
“嘿嘿,回去给李队说,小满问他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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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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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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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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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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