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潇被包裹成头盔模样的厚厚的纱布,还有那只在烤灯下的手臂,李乐紧皱着眉头,叹口气。
“叹气做什么?这不是挺好,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工作没做细。”
“其实,要是直接带人去,是不是更好一些。”刚看完成子,李乐的情绪有些低沉,言语里带着自责。
“于结果是好的,但在新闻报道上来说,就少了揭露真相的过程,是不完整的。”
“现场调查,才能在喧嚣中找到真相。”
刘潇咧开嘴,脸上浮起笑容,在纱布的包裹里,显得有些滑稽。
落在李乐眼里,却看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淡然和洒脱。
“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记者是职业,调查记者是工种。”
“不管是在黑白灰各种领域里,都不喜欢这种存在。他们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调查记者真正核心是作为一个记录者,揭开赤裸裸的真相。”
“但是真相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不稳固的,不讨人喜欢的。支持他们的人基本没什么话语权,而有话语权的和他们势不两立。既然做了这一行,就会做好面对一些东西的准备。”
“不过这代价......”
李乐又看了眼刘潇的那只手。
“不是接回去了么?就算没有,还有左手,即使都没了,现在不都是键盘了?”
“键盘侠?”
“那样也挺好。”听到李乐说的词,刘潇想了想,点点头,“记者无力,则国民无力,国家无力。用键盘描述事实真相的侠客。”
“哎,你知道么?我以前的理想是做个战地记者,于炮火纷飞中奔跑,用眼,用话筒,用摄像机当做武器。让世界听到微弱的、真实的声音,听到荒芜的、充斥苦难的战场。听到万物哀嚎,窥见枯死灵魂。”
说这话的时候,刘潇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和向往之色,让李乐有些明白了那句话,心怀理想之人,无畏生死。
“所以,眼下这些,又算什么呢?”
“有没有人说你们都是一群疯子?”李乐又问道。
“有吧,应该还不少。”
刘潇挪了挪手臂,让烤灯照射的面范围更均匀了些。
“回头,替我谢谢成子,要不是他推了我一把......”
“你自己去和他说吧。”
“现在,这节目不播出都不行了。”
“与你们的命比起来,也不那么重要了。”李乐说道。
“终究是做了。你不能让我们的努力白费,血白流不是?”
“挟恩图报?”
“不,是成子他们值得,你们所做的值得。”
李乐揉揉眼,“好好歇着吧,我去瞧瞧摄像师。不过,你们台里也够抠门的,换个医院都不行。”
“那我还得再谢谢你?”
“去沪海,好好恢复,万一哪天能上战场了呢?我也想以后能给人说,我有个朋友,特牛逼,他是战地记者。”
“借你吉言。”
面对刘潇这种理想主义者,李总除了有些自惭形秽,还有些担忧像他这种,在面对十几二十年后,变幻的日新月异、光怪陆离的世界时,还能不能保有现在的这种纯真和理想。
或许搁置那些意悬悬的半世心,聊思古意用以自娱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要人知,不需人看,秋风过处,他心爽然。
。。。。。。
又几天后。
李乐坐在床前,举着勺子,盯着脸上已经渐渐消肿,显出原来贼溜溜眼睛的成子。
“哥,算了吧,这两天,鹌鹑、鸽子、黑鱼、猪蹄、大骨头,今天又是骨髓,额这胸都涨的快出奶了。”成子苦着脸道,“额想吃辣子。”
“你也得有那功能。这熬了十四个小时的牛骨髓粥,最后一口了,喝完明天再想吃我的手艺也没了。人家六子还有刘记者都三口两口干掉,到你着咋这费事。”琇書蛧
一旁的毛毛嘿嘿笑道,“成子哥,这可是乐哥一早就去菜市场,买了几十斤牛大骨,煮好又砸开,一点点熬出来的。”
成子砸吧砸吧嘴,嘀咕道,“那最后一口了啊,少油无言,嘴里淡出个鸟来。”
“你吃过?”
“哈批,伲给额等着滴。”成子一瞪眼。
“别废话,赶紧滴。”李乐敲了敲碗。
“哦。”
李晋乔走后,李乐就成了几个人的营养师。
在附近高价短租了一套房子,买菜买肉熬汤熬粥。
刚开始两天还好,有阿斯楞帮忙,不过李乐把阿斯楞劝回燕京照顾巴特尔之后,又有些后悔。
好歹是个厨子,能给自己帮忙,这几天四个人的吃食,着实有些费力。
拧着鼻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成子长舒一口气。
“辣子蒜羊血,油泼面,肉夹馍,噫~~~~~美滴狠,美滴狠!”毛毛又说道。
“额贼!乐哥,额忍不了哇,你帮我额捶这哈怂!”
“行了,别逗他了,这和在瘸子面前蹦迪有啥区别?”李乐把碗递给毛毛,“刷了去。”
“哦。”
看到毛毛端着锅碗出了病房,李乐这才回过头,“成子,你爸妈那,你真不打算说?”
听了这话,成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想了想,才说道,“月月有钱寄回去,就成咧。”
“你以后就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回去就是吵架、给钱起了屋,又想着要钱添家电,添了家电,又想着要钱买拖拉机,买了拖拉机,又要钱给额那个弟再起屋,把额当银行咧?”
“自从有了额弟,他们眼里只有那个才是儿子。”
“乐哥,人家是重男轻女,额家是老大倒霉,凭啥一句你是哥,你比他大,好东西都紧着小的?”
“小时候挨打的是我,挨骂的也是我,让着吃的,穿的,玩的。以前拾荒,从来不问我。现在好了,有钱了,又让管着额弟滴吃喝拉撒,你学问大,这是啥道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成子家就是偏心,偏的离谱的那种。
可这种事,外人一句毕竟是你爹妈,就让你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说不清,理不明的,
“不被偏爱的那个从来就没有赢过。”琢磨琢磨。李乐只能这么解释。“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拍了拍成子的胳膊,“明天,大姑那边安排了救护车去沪海,你到那边老老实实配合治疗。”
“嗯,大姑厉害不?”
“厉害,我爸都怕她,你说呢?”
“噫~~~~~”
“哥,你说咱们这回能上电视不?”
“刘记者不说了么,能。”
“那咱们滴广告咋说?”
“我明天回去就办。”
“能找巩利演就好了,你非弄什么动画片。”
“你懂个屁!代言费几百万你出?”
“巩利不行,小燕子呢?”
“价更高。”
“那算了,没钱。要不咱找金明?额小时候看电视,就喜欢她。”
“成子,下回拍广告,咱们找蔡铭吧。”
“那算了,我还喜欢那个......”
深秋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温暖明亮,将所有的东西,都拉长了影子,斜斜的画出了一扇窗。
哥儿俩就在这扇金色窗里,一座一躺,近近的挨着,一言一语。
时间放缓了流速,刻意的将这场景慢慢的定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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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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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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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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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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