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错了?”

  晏泱眸子微微眯起,低头看着儿子的花猫脸。

  不再是那个白皙娇贵的瓷娃娃,脸上有几道灰尘印儿,像是刚从田地里干活回来,麻绳编的草鞋上,也沾满了黄泥冻土。小爪子冻得像一根根胡萝卜,是浆洗衣物时,在冷水里泡的。摄政王小世子,哪里受过这等苦,虽然只有两天,但足以令其终生难忘,成功改掉了其挑食、浪费粮食的恶习。

  “真的!比什么都真!”

  泽宝死死抱紧晏泱的腿。

  两天的辛苦山村生活,对着孩子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第一: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跟他一起的石大头石二头只能吃黑糠团子果腹;第二,娘亲比爹爹还要凶,爹爹最多是揍他一顿,娘可怕的很呢会把他直接扔进山旮旯里。

  石村长家的几个孩子,原本跟泽宝打成一片,以为泽宝和他们一样,都是山里的孩子。

  谁曾想,泽宝忽然对着拯救了村子的摄政王和长公主喊爹娘,孩子们立刻安静了,一个个局促不安。

  石二头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天呐,他昨晚睡相不佳,还不小心把摄政王世子给踹地上去了,完了,该不会要杀头吧!

  石三丫脸都白了,刚刚泽宝把自己辛苦洗好的衣服给弄到了地上,她气得骂泽宝是笨小猪。

  “孩子们过来,吃烧饼了。”

  慕听雪见孩子们拘谨起来,便让随行的士卒,提了两个大食盒过来。

  第一个盒子打开,是二十个羊肉烧饼。

  第二个盒子打开,则是疏松绵软的白糖发糕。

  此外,还有一大壶热腾腾的鲜牛乳。

  石家的七个苦命孩子,一闻到香味儿,就抑制不住地流出口水来。都是一群三至十岁的娃娃,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肉饼,还是精贵的白面做的!更没有尝过一口糖,别说是白糖发糕了,就是黑糖馍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七个孩子才能分食一个。

  他们一拥而上,左手羊肉烧饼,右手白糖发糕,大口咀嚼吞咽着。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点事了。

  他们知道这样在贵人面前狼吞虎咽吃东西,姿态很丑,很丢人,但他们就是控制不住,一边狂吃,一边偷偷掉眼泪。

  晏泽喝了半碗热牛乳,抱着羊肉烧饼啃:“好香!”

  慕听雪道:“这羊肉烧饼,是摄政王府的膳房做的。与你之前扔在地上的,没有任何不同。”

  晏泽无比羞愧,臊红了脸。

  他彻底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的离谱。这个难吃那个不合胃口,晏家全族上下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只为了让他多进一口,游几十桌菜他都瞧不上眼,还会把桌子掀了。就爱吃娘亲的巧克力薯片小零食。

  祖母会纵容他,笑着说阿泽真可爱,是厨子手艺不好,厨子该打。

  这是可爱么?

  是可耻!

  慕听雪又夹了一块白糖发糕,放在了儿子嘴边。

  晏泽立刻张开嘴,猛咬了一大口,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细嫩的面质,比粗糙的黑糠团子强了一万倍!

  “甜么?”

  “甜!好吃!”

  “这与你祖母,喂你的白糖发糕,也无任何不同。”

  慕听雪放下了筷子,“泽宝,云煌有好几万个这样贫穷的石村,他们种着世家门阀的田,收获满仓粮食,依然会活活饿死。”

  如果泽宝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任何觉悟,那么他纵然顶着摄政王世子、晏家长孙的名头,日后最多袭爵做个富家翁,也绝不会是长公主谢清鸢的继承人。

  “娘亲,我不会再扔烧饼了。”

  泽宝吃饱了,把小脑袋依偎在了慕听雪的怀里,撒娇般得往里钻,“以后绝不挑嘴。”

  临离开的时候。

  慕听雪对石村长道:“哪个是石二头?”

  “右边第一个,是我家二小子。”石村长恭敬且拘谨,他两股战战,想起自己竟然给摄政王世子吃那么粗劣的食物,就一个劲儿的出虚汗,“二小子手劲儿大,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了小世子?殿下,草民这就给您赔罪,恳请……”

  “别激动,你家二小子不错,要不要给世子做个侍卫?”

  慕听雪听儿子说,石二头多塞给了他一个黑糠团子,今早儿的衣服,有一半也是二头帮他洗的。

  才两天功夫,泽宝就在石村交到新朋友了。

  石村长极为震惊,热泪盈眶,颤声道:“世子的……侍……侍卫?”

  天呐!

  二小子这是交了大运,以后要吃公家饭了!

  “嗯,难得俩孩子玩得来。”

  就这样,石二头懵逼地随慕听雪一家三口下山,坐上了回长公主府的马车。

  石二头十岁了,天生力气大。

  他没敢告诉这位神仙一样好看的恩人殿下,他之所以帮助泽宝,是因为内心愧疚,昨晚不小心把他踹床底下了,但泽宝睡得死,他又偷偷把人给捞回了土炕里沿。

  石二头第一次穿上了小侍卫的新衣裳,料子真软真滑啊,还有温暖的棉鞋,把他脚上的冻疮都焐得热烘烘,痒得不行。

  他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晏泽!

  长公主不止给吃穿住,每个月还额外给五百文,这不是卖身为奴的钱,他并没有签任何死契,更没有按什么血手印,这是一份堂堂正正的工作!他可以用五百文的月俸补贴家用,让弟弟妹妹们都有新衣穿、都有热饭吃,家里光景好了,娘应该也愿意回来了吧。

  老石家,好几年,都没积攒下五百文钱来,倒让石二头一个月给挣出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石二头觉得,从此刻起,他就是石家的顶梁柱。他会把晏泽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

  慕听雪和晏泱,把泽宝、石二头带回了摄政王府。

  刚进门,就听到里头传出两个女人的热情笑声。

  其中一个,很熟悉,是未来婆婆茗国夫人的。崔茗在这儿很正常,但另一个是谁?声线也挺苍老了,至少六十岁了。

  “家里来了客人?”

  慕听雪疑惑的目光,投向未婚夫。

  晏泱答道:“是嵩元郡夫人,六叔婆,晏崔氏。”

  慕听雪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知道是谁了。

  世家大族,宗亲人口众多。南宫一族刺配流放了八千至一万的宗亲,晏家也惶不多让,只不过平日里,除了主支在云都外,其他分支多居住在外。

  天启公世子南宫嗣之,原本担任礼部尚书,被泱泱给拉下马,爵位没了官职也没了,此刻在昭狱里受罪等死,秋后问斩。

  礼部尚书乃是大九卿之一,是个重要空缺,泱泱和母后一商量,决定提拔一个资历老的晏家宗亲顶上来。

  选中了六十六岁高龄的嵩州刺史,嵩元郡公晏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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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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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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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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