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泱听到此,内心极为震撼。

  长公主这是在为天下理财!

  她想改制盐政,一步步慢慢减轻沉重的盐价对百姓的负担,只能一刀刺向世家贵族,放他们的血。

  他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晏家的不动田产在云都诸多勋贵世家中,算是少的,只有五万亩,按照她提的这个交税法子,每年给朝廷缴纳一万五的银子,与晏氏两百余年经营的军器产业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

  媳妇儿想推行新政,自己肯定要全力支持啊。

  更何况,这一条新政看似是削弱全体世家宗亲的利益,但实际上,打击最大的是离党,靖羽公离泛是云煌最大的地主,仅在南方兼并的田产就有百万亩,媳妇儿这一刀刺下去,离家受伤最深,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此法极好,要求征收的田税,与那些世家勋贵所拥有的巨额财产相比,不值一提,不会伤其根本。”

  顶多算是,一刀下去划破了表皮,出了点血,连肌肉都没割伤,更遑论内脏要害了。

  但,正是这点血,能让百姓稍微喘口气。

  慕听雪见未婚夫答应得如此迅速,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表哥这般善解人意。”

  他是晏党的首脑顶梁柱,只要他带头,依附晏党的世家豪强哪个敢不交田税?而晏党官员又占据朝堂半数之多,新政等于是成了一半!

  至于离党、中立、寺庙,她再想办法各个击破。

  晏泱眼睑低垂,只见她手指柔若春葱,和他粗糙深色的大手贴在一起,越发显得白生生的纤细,看得他一股热意乱窜,说话的声音都暗哑了起来:“咳,应该的。”

  慕听雪道并没发现他的异样,脑子里装满了盐课、田税问题:“私盐的价格是多少?”

  正常情况下,私盐贩子都会把价格,调得比官盐低一些。

  虽说贩私盐一斤就会流放,三斤就会杀头,但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依然屡禁不止。

  更可恶的是,一些私盐贩子就是盐官的亲属。

  晏泱在她柔软的掌心蹭了蹭,往前趋了半步,几乎与她贴一起:“四百文左右。”

  这一个月,二人几乎是同吃同住。

  二人的营帐,是相连的。

  慕听雪已经渐渐习惯他有意无意亲密的小举动,须知养成习惯只需21天,她此刻竟也没觉得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有什么不妥的:“户部重新定价三百文,私盐贩子的生意估计也难做下去。”

  “他们不需要向官府支付买盐引的钱,也无须交税,估计会铤而走险,跟着你一起降。”

  晏泱看似在与她谈公事,但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未婚妻的青丝、脸颊……

  慕听雪觉得脸颊有点痒。

  这点小异样,并没有影响她的思绪:“盐价分为四个部分,制造成本,运输成本,朝廷垄断利润,附加的高额赋税。私盐完全不需要考虑后面两项。”琇書網

  晏泱心中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俯首,覆上那两瓣樱朱的软唇,辗转探寻,温柔含吻,纠缠着……

  “呜。”

  慕听雪思路被彻底打断,刚想要逃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壁咚在墙。

  微微抬眼,对上一双燎原炽火的狭长深瞳。

  没事儿长这么帅干嘛,色令智昏。

  *。*。*

  五月底,晴光正好。

  偌大的云都城门,人来人往嚣杂。

  百姓换上了单薄清爽的麻布长衫,有钱富户也脱掉了厚重的裘氅,换上了团花底锦绣的丝绸罗衣。

  一辆石青色的奢华马车,在扈从军骑的护送下,驶入了城中。

  众人纷纷侧目,认出扈从仪仗是镇北军骑,车厢四角有白玉雕凤纹璋,很明显,马车里有一位极尊贵的女人。

  那些平时喜欢争强摆阔的勋贵富人,纷纷避马避轿。

  “长公主殿下的马车?她回来了?”

  “除了她,还有谁敢用这个排场。摄政王说不定也在车里。”

  “他们俩出去游山玩水、卿卿我我了一个月,摄政王这个主心骨不在,朝堂内狼烟四起,前几日,左仆射离大人还把政务上出的一个大岔子,推给了新上任的中书令崔大人,两人在大朝会上像两头叫驴,撕得一塌糊涂。”

  “驴咬驴,一嘴毛。”

  ……

  慕听雪回来第一件事儿,准备入宫觐见。

  由于猫猫山制盐厂的消息,是军方全面封锁的,秦昭意他爹支援的施工队,也是秘密派去的,所以云都朝堂内外,都以为这对未婚夫妻是旅游约会去了。

  晏太后也这么觉得。

  所以,她老人家这些日子乐呵得合不拢嘴,仿佛已经看到了第三个外孙女。

  外孙都有俩了,再要个外孙女,不过分吧。

  心情一好,眼前这两个争了半个时辰的叫驴,晏太后也不觉得聒噪了。

  正是崔士宁和离泛,二人在大朝会上因东桑倭寇而争吵,这会儿又为了“沃野江盐运使”一职,争得头破血流。

  这是个从三品官职。

  老沃野江盐运使,六十九岁高龄,依然色心不改,服了邪燥之药后和无良盐商献给他的七个美女大战,马上风死了。

  这可是朝廷第一等的大肥差,手里掌握着一百三十万窝盐引!

  盐道没毁之前,全国总产盐三百万引,沃野江占小一半;东桑倭寇毁了盐道之后,东南海盐运不到中部、西北地区,沃野江就成了内陆最重要的产盐地!

  所谓盐引,是政府发放的许可证,盐商必须向朝廷支付银子才能获得盐引,才能做盐生意。盐引每张,领盐116.5斤。

  一窝盐引能赚不少钱。

  沃野江的盐商们,必然会费尽心机巴结“沃野江盐运使”,想从他手里得到盐引,各种送礼攀关系行贿,争取盐引份额。

  靖羽公离泛,想把自己的一个儿子,推到这个超级肥差上。

  中书令崔士宁,则想帮自己的另一个弟弟,争夺这个由雪花银堆砌而成的极品美差。

  “老臣举荐一人,犬子离爵,他极为聪慧、是个算学天才,可担此任。”

  “你是识人不明,还是心术不正?离爵才十七岁,毫无官场资历,云煌自盐道被毁,极为缺盐,沃野江盐运使管控着内地可用的所有盐,一个十七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担得起这个重担么?太后娘娘,下臣保举一人,工部郎中崔隐,为官二十载。”

  正吵的激情。

  两个老男人,忽然听到一年轻女子轻笑,夹杂着些许讥讽。

  “沃野江盐运使,是我户部的重要职位。户部各级官员的考成、升迁自有一套核实档案依据,二位大人未曾致书一封询问本公主意见,就妄图空降朋党上去,不太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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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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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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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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