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龄皱了皱鼻子,似乎那段时间郁郁不得志的心情还如同跗骨之蛆一样在他的后背。
他继续说道:“后来我听说外调三年,再回到长安能够解决我的困境,立刻找了路子,外调到了燕齐的潍州。”
宋观南继续追问:“那回来之后呢,升迁了吗?”
贺聿龄笑笑,却并没有回答宋观南的话,而是顾左右眼其他:“在潍州的三年,是我做官以后,最开心的时光。”
宋观南有些意外:“竟然不是你做右相的时候吗?”
听见宋观南这话,贺聿龄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随后,贺聿龄抬起头,透过诏狱的窗户向外窥探着大好的天光。
“潍州民风淳朴,百姓在宁家军的看护下很是安稳。”
说到这里,贺聿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周身流露出了怀念:“后来……后来……
地动山摇,村里的房屋都在一夜之间倒塌,无数的人都被压在了房梁下面。”
这件事情是宋观南不知道的。
右相府里面的卷宗都是贺聿龄在成为右相之后的,是以宋观南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件事情。
就在宋观南暗自思索的时候,贺聿龄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你也没有见过,所以你不明白,那些言笑晏晏,走在路边会和你打招呼的那些百姓,在一夜之间都成了一具具尸体摆放在河边,就像是……东市上卖鱼的摊贩,把鱼一条又一条地并排放在一起。”
贺聿龄说得很是艰难,仿佛说出这样海尔事情对于他来说始终折磨。
他的视线落在宋观南的身上,喃喃地念着:“你不懂……你不懂……”
宋观南垂下头,只觉得周遭一片凉意:“我懂的,曾经……”
她想起自己支教时候遇到的地震,虽然不大,但是夜半的警报声足够让她记到现在。
可是宋观南说不出口,自打明白自己穿越的那一瞬间,也就是她眼睁睁看着老和尚在自己面前圆寂的那时起,她就决心绝口不提自己前世的事情。
“你不说也没事,我信你。”
贺聿龄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宋观南呼吸一滞。
她试探的看了一眼贺聿龄。
贺聿龄神情柔和的看着宋观南,他背后就是诏狱那小小的一扇窗户。
和煦的阳光从他身后打来,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宋观南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怔愣地看着此时此刻的贺聿龄。
就好像在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只是坐在这里而已,没有因果报应的坐在这里,仅此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宋观南想要冲动地把自己的秘密对贺聿龄和盘托出。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制止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冲动。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换句话说,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都不能活着。
宋观南狠了狠心,抬眼看向贺聿龄,脸上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
贺聿龄塌了塌腰,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转瞬间就只在他的头顶留下了一点星星的痕迹。
宋观南就这样看着他,无比平静地问道:“后来呢,你为什么会变成右相,又是为什么……”
贺聿龄先是想了想,随后轻声说道:“也就是在那件事情,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我做地方官,只能堪堪护住……不,应该说勉强喂饱一州之民,我还太弱小了,位置太低,管不住那么多。”
“地方官护地方民,可宰相能护天下民。
然后……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派了自己的亲信去造了鬼市,随后又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右相的位置。”
说到这里,贺聿龄的表情变得有些怀念:“做右相真好啊,抬一抬手指,就有一群人为你的一句话鞍前马后,快活得紧。”
宋观南听着贺聿龄的这番话,只觉得自己心里面一阵发紧。
她看着贺聿龄:“可惜了,你爬得越来越高,慢慢的忘了下面还有百姓了,你口口声声说着做宰相能够护住天下黎民,可在右相的位置上,你看不到天下黎民。”
宋观南的心里面是悲痛的,她悲哀自己的浅薄,也是在悲哀这样一个让人看不到阳光的时代。
仿佛就在这里,这样一个牢房里面,她一喜还能够透过现在的贺聿龄看到当年在潍州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大鹏展翅九万里,这里的大鹏,不仅仅指的是皇上。”
宋观南忽然醒悟了当年她和贺聿龄结缘的那一句诗文。
她抬起头,对上了贺聿龄的视线:“因为和圣人一样看不到地面蝼蚁的人,还有着朝堂里面,长安里面,数不清的王侯将相。”
“一朝风起断其翼,我很喜欢你这下半句。”
说到这里,贺聿龄趁着宋观南露出了一个颇为何须的笑容出来。
宋观南忽然觉得自己眼眶发酸:“难怪,难怪你一直把太子捏在手里,宁愿自己和圣人比天寿,也不愿意在其根基未稳的时候改朝换代。”wWW.ΧìǔΜЬ.CǒΜ
“燕王……也就是圣人,我最开始的时候,是相信他的,毕竟在先皇那样黑暗的统治之下,燕齐的民风依旧淳朴,就足以看出燕王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
贺聿龄像是感叹一样:“他的确是比先皇要强,在他手下,我做许多事情,都要考虑再三。”
“但是他这个人在燕齐那样的地方呆久了,自然是不明白朝堂里面的水有多深,他手段雷霆,自然不喜欢关于他皇位来历的话。
后来发生释文案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他也不把平民百姓的命当命。”
宋观南领着贺聿龄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失去光亮,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所以你私藏了那么多的官印,就是为了让能用的人用到吗?”
她的声音颤抖,脑海里面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来。
而随后,贺聿龄证实了宋观南的这个念头:“豫州大旱,徽州大灾,以及那些数不清的东西,都是前朝的事情了。”
“你说我私藏官印也好,推人顶罪也罢,这次江南的百姓确确实实地救下来了,不是吗?”
他在宋观南难以置信的眼神里面侃侃而谈:“你只知道我广庭里面奇珍异草,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面大半的花草,都是我真金白银的从先皇手里面买回来的。”
“君要臣贪,臣不得不贪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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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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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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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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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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