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她怒气冲冲地说了许久,喘着气瞪着宋观南觉的时候,宋观南才慢慢悠悠地抬起眼:“说完了吗?”
从水云刚开始训斥她以来,这还是宋观南第一次正眼看她。
本来水云听见宋观南这无所谓的语气,觉得她冷漠无情,更是火冒三丈地绷着手指指着她想要接着说。
但是在对上宋观南眼睛的一瞬间,水云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观南的眼神疏离淡漠,一眼看过去没有丝毫的光亮,像极了死鱼的眼睛。
水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宋观南眼神的注视下,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宋观南抬起手,把水云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拨开,声音犹如数九寒天的西北风:“你又不是我,怎么敢说了解我?”
水云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我一直把你当作挚交看待,你怎么……怎么能……”
说到最后,水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失望。
宋观南自嘲地笑了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她直勾勾地盯着水云,仿佛两人在这一刻不是曾经相互维护的朋友,而是彼此的陌生人。
不等水云说话,宋观南自顾自地说:“你只知道我是从死牢里面出来的,知道我没有户籍,知道我是为右相做事,可这都是我进死牢之后的事情了,你知道我进死牢前面的这些年,我身边离开多少人,而我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过来的吗?”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明明压抑着情绪,可是说到最后还是大吼出声
就像是她明明瞪大了眼睛,可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汹涌奔流。
水云被宋观南这一吼吓愣了一瞬,随即反问宋观南:“难道这就是你这样做的理由吗?你知不知道当权者玩弄权术,下面要死多少百姓吗?阿南,既然人已经不在了,生前的物件就是个念想,非要用来在朝堂上争权吗?要是你师父知道了……”
这一次水云话还没有说完,宋观南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眼眸格外的幽深:“你知道我师父怎么死的吗?”xiumb.com
水云怔了一下,随后呆呆地摇头。
宋观南紧紧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来:“我师父死在释文案,他是为了天下所有的文章死的,是为了昭国的未来死的,而我,必须要不断往上爬,才能看到一点点的光。”
说完之后,宋观南松开了拽着水云衣襟的手,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可水云依旧是满脸不赞成的看着宋观南,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随后,她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宋观南一动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水云跑开的背影,泄气地笑笑。
水云不理解是应该的,她话没有说全,水云肯定以为她是为了师父所以这样固执的。
可是她亲手埋下了发誓要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常叔;
亲眼看着自己师父被官兵的长枪捅进了腰腹;
最后又无能为力的看着阿浅诛连士族。
还有,还有。
六榕寺的老僧为了让她这个孩子活命,硬生生的饿死后被当做村民的粮食;
岑娘因为不忍红烛后半辈子受刘教习欺辱,一命偿了一命;
隔壁给自己编鱼篓的老太太,因为长安煤炭价贵,生不起炉火没有熬过那个上元节;
赵叔的儿子因为父亲大公无私被人蓄意设计,两难之下毅然随律法而去。
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在水云面前说出口。
杀死常叔的那一支箭是季昇当年进长安时的亲兵所射,见血封喉!
用长枪刺穿师父的官兵受的口谕,是来自那不愿面对皇位来历季昇!
阿浅死于官印案,可那些都是贺聿龄府中的官印!
豫州大旱的根源是贺聿龄要收天下奇花异草大修广庭!
岑娘偿命是因为刘教习知道贺聿龄嫡子与红烛有密切联系!
老太太走那年是先皇不顾内忧外患要大办上元节,拦都没拦,批了户部文书的人是贺聿龄,为的是让季昇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
赵念良死之前都在说不怪他阿爷,可真正让他们一家做生死选择的也是当朝右相贺聿龄!
宋观南死死地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叫嚣着的眼泪逼了回去。
人死了,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无踪无迹,无声无息。
记得他们的人永远悲痛,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旧高高在上享福作乐。
而她宋观南只不过是一只绞尽脑汁想要往上爬的蚍蜉。
不是因为贪慕权贵,而是因为不忍他人再经历如此苦难。
她要让海晏河清的哪一天尽快到来。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宋观南苦笑着用手擦去眼角还未干涸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己面前漆黑的棺椁。
师父啊师父,徒儿终于要带着你最讨厌的官袍,登上那世间最肮脏的汉白玉长阶。
院子里面槐树又高又大,树梢微微摇晃。
今天并没有风,宋观南心里面十分清楚树梢上面蹲着的是谁的人。
她走到了树下,在矮处的枝丫上挂了自己早就写好卷好的字条。
做完这一切,宋观南转身回房,最终在转身的一瞬间回头看向了水云房间那紧紧闭着的房门。
她也是不放心水云的,只不过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树梢上的是贺聿龄的眼线,自己现在还不能和贺聿龄撕破脸。
宋观南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打开自己房间的房门。
在转身关门的一瞬间,宋观南想要一个机会能够好好和水云聊一聊。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和季昇扯上关系,至于水云……还是再等等吧。
宋观南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脑海里面的想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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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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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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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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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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