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在外头站着。

  里头的人也不说见,但也不说不见,就这么突兀地站在门口。

  桂先生看日头这么烈,正午的烈日将人都快要晒熟了,而且这金麟卫周围,连棵可以遮阴的大树都没有,全部都是些矮戳戳的小树。

  屋檐下又有金麟卫站着,一身黑衣,昂首挺胸佩剑满脸肃杀,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只能站在日头底下当烤肉。

  “馆长,里头也没说见咱们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太阳太烈了,您老身体要紧,可千万别晒坏了。”桂先生不想当烤肉。

  秦颂一脸肃穆,“今日我这一走,淮山学馆明日就会消失,你身为先生,你觉得你还能去哪里教书?”

  裴珩会让他在京无法立足!

  桂先生不说话了,毕恭毕敬地继续站着。

  这一等,又是一炷香的功夫,大门终于开了,里头出来一个同样佩剑穿黑衣的金麟卫,声音冷淡,“进来吧。”

  秦颂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些。

  裴大都督愿意见他,那还是愿意原谅他的,淮山学馆最起码不会被关张了!

  裴珩在大堂见的秦颂。

  秦颂进去的时候,就见上位坐着一个坐姿极其乖张极其不雅的人。

  也是一身黑衣,却压着红边。

  那是麒麟服里官职最高的人才能压的红边,是裴珩无疑了。m.χIùmЬ.CǒM

  秦颂还是抬头看了一下,正好与裴珩四目相对。

  他已经年过花甲了,按理说吃过的盐比裴珩吃过的米还要多,裴珩才二十多出头,可裴珩带给秦颂的压迫还是在这一下,压得他肩膀一沉,脊背一弯。

  果然,气场跟吃过多少米无关。

  秦颂自知理亏,刚想要下跪,却听到裴珩说:“坐。”

  裴珩敬重读书人,虽然他没有在淮山学馆读过书,但是秦颂的大名他听过。

  在他手上,教出过不少学生,还有几个,在朝廷为官。但是更多的学生,跟秦颂一样,在各个学馆当先生。

  秦颂坐了,桂先生也坐了。

  马上又有人将茶送过来,裴珩举起自己的茶杯,遥遥举了举,“秦馆长喝茶。”

  “谢谢大都督。”秦颂也拿起了茶杯,喝了。

  茶是上好的茶,可秦颂喝之无味。

  气氛又安静下来。

  只听到裴珩时不时地拨弄茶盖,茶盖碰撞茶碗的声音,他不开口,秦颂也不好开口,只能跟桂先生两个人喝茶。

  二人各怀鬼胎,好不容易喝掉了手中的茶,滚烫的热茶喝得秦颂那叫一个汗流浃背,裴珩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太熬人。

  秦颂这下也明白,裴珩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用解释了。

  秦颂直接道,“大都督,长安在学馆被人欺辱的事情,我身为馆长,有很大的责任,大都督要罚,我秦颂,毫无半句怨言。”

  桂先生也连忙起身,“我身为长安的先生,没有及时发现,我有最大的责任,大都督要打要罚,我也毫无半句怨言。”

  裴珩终于放下了茶杯,“听说何庆文和卢保呈被你们赶回家了?”

  秦颂点点头:“是。”

  “我儿打了何庆文?”

  “是。”

  “他受得欺辱,那三拳可以抵消吗?”裴珩又问。

  秦颂与桂先生对视一眼,疑惑不解。

  大都督的意思是,三拳不够吗?

  “请大都督明示。”秦颂年纪大了,这一遇到事儿,心就扑通扑通跳的毛病,随着年纪的增长是越来越严重了。

  “京都不只你一家学馆。”裴珩道。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听不到,可秦颂还是听到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让何庆文卢保呈在京都没书读啊!

  秦颂自知理亏。

  “大都督放心,这种在学堂上欺辱同窗的孩子,淮山学馆不收,其他的学馆也不会收。”秦颂说:“可是官府学堂收不收……”

  他左右不了啊!

  裴珩说:“秦馆长能管的管到就行,不能管的,自有本都督会处理。”

  秦颂连忙点头,额头上的汗随着他的摇晃也跟着滴落,“是是是。请大都督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馆长帮忙。”裴珩求人的姿态很傲慢,还是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只眼皮子掀了掀,看了看秦颂。

  “请大都督直说,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我儿被欺辱的事情,我不希望外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让我儿伤心,也让我夫人伤心难过。”

  这是既要考虑小孩子的自尊心,又要考虑夫人的情绪啊!

  大都督这是妻子儿子都要顾到。

  秦颂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是是是,在下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的,绝对不会流露出半点风吹草动。”

  他们离开大都督府时,秦颂背上都已背的汗,脊背都发凉,站在太阳底下,被太阳炙烤下,反倒舒服多了。

  秦颂就站在太阳底下。

  桂先生一头的雾水:“大人,咱们怎么办啊?大都督的意思是,既要我们隐瞒真相,又要何庆文卢保呈没书读,可这怎么能两全嘛!”

  “怎么不可以!”秦颂说道:“何庆文卢保呈欺辱的又岂止长安一个?”

  桂先生恍然大悟:“馆长的意思是……”

  “你赶快回学馆,找那些学生们挨个问问,有没有人被何庆文卢保呈欺辱过的,全部都问问清楚。但凡有一个,都要找出来。”

  “那要是真的就只有裴长安呢?”

  “指鹿为马听过没有?”秦颂后背上的汗终于炙烤干了,衣裳也干了,他抻了抻衣裳:“没有也要找一个出来。”

  二人分开行动。

  桂先生立马回了学馆,召集其他的先生立马将秦颂的话带到了,好在下午的课也上完了,在孩子们离开学馆之前,一是让这些人都不准往外头说裴长安被人欺辱的事情,二是挨个问这些孩子,还有谁被何庆文和卢保呈欺负过。

  别说,还真找到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七八个孩子站了出来,说被何庆文和卢保呈欺辱过,在他们的书箱里放过蚯蚓,往他们的衣裳里头倒过雪,还放过老鼠,往他们的被褥里头丢过蛇,还有人在来去的路上被何庆文的家丁抓着往小巷子里打过。

  桂先生看到有这么多人站出来,刚开始还大舒一口气,可到后头,听到孩子们说出二人犯下的罪行时,桂先生都听不下去了。

  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每日在学馆里,教两个小魔王,他竟然都没有半分察觉,真是枉为人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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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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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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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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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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