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玲珑。
惊鸿纤影出云宫。
袖藏风。
寒水霜天露,青岑剑贯长虹。
袅娉飘渺似仙踪。
似仙踪。
都道此门中。
——词牌《望仙门》
北疆局势紧张的那一年,临安城外的桃花林莫名起了一场林火,所幸天降及时之雨,周围的村庄才未受殃及。人们对于这场大火的起因各有说法,有说是天神降罚,以天雷引动的业火,也有说是人为,故意放火烧林。虽然起火原因不明,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天不少村人都看到有大队官兵和玄门修士从林火中撤了出来,也不知是救火失利,还是另有缘由。
而那一场扑灭林火的大雨却是下遍了整个江南,绵绵不断,足有半年之久。有传言说大雨最盛处是一座山谷,那里的雨下得最是凄哀,至于这雨有何凄哀之处,问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坊间皆是如此相传。无独有偶的是,大雨刚起的那一天有人曾目睹从这山谷中也撤出了大队的修士,时值世间崇仙之风盛行,于是这一场雨很快便也被传为了灾情。
因为事发两地都有玄门修士参与其中,所以不少好事者都在猜测是何种妖物邪祟引发了这两场水火之灾,但无论是官府还是玄门各家都始终未有消息传出,这反而引发了人们的好奇,一时间世人对这两场灾情的关注竟然高过了北疆一触即发的战事。
而数月后,正当人们还在热衷谈论这两场水火之灾的起因和联系时,一队又一队漂泊而来的旅人又引起了世人的注意。问其出处,竟都是从昆仑一带流落至此。而这些旅人又带来了另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昆仑山一夜之间大雪封山,不仅毫无征兆,风雪之盛也前所未见,附近安居的人们迫于连日不开的暴雪终是纷纷迁离了故乡,踏上漂泊之旅。
消息刚一传出,就有民间相师卦术者纷纷推算时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场火一场雨还有这昆仑的风雪竟然是同一天发生的。如此,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民百姓皆以为奇,但朝廷除了张贴一批通缉逆党的悬赏告示以外,并没有再做相关的昭告。倒是有名望的玄门世家也相继发布了搜寻同一批逆党的悬赏,只是各家不仅对寻到悬赏之人的奖赏各有不同,就连如何找到还有是否要保证这些逆党的生死也各有要求。
虽说玄门同朝廷悬赏通缉同一人的情况不算少见,但这却是头一次玄门世家在悬赏的要求上与朝廷发生了分歧,而且从张榜的告示来看,甚至大有与朝廷争夺之势。这便又引起了世人广泛的兴趣,这些被通缉的逆党究竟是谁?玄门世家为何不惜冒着与朝廷对立的风险也要争得他们?这些逆党是否与这三场灾变有关?但无论各方如何询问,所有玄门修士不是对此事缄口不言就是毫不知情,就连从那场林火中撤出的军士竟然也不知究竟。各方终是没能得知半点消息,于是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甚至还有说书人将此编成了故事广为流传,人们虽不知其真假,但也津津乐道。只不过他们不知,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纵使世间崇仙之风盛行不减,玄门世家也渐有式微之势。
是年入秋,暮雨潇潇,竹林深处一男子拖着重伤的身躯虚步颇行,不仅步态摇晃,喘息也是极为紊乱的,沿途倚靠着青竹才能勉强支撑,不时还需要扶竹暂歇。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已经习惯了,男子对自己身上的伤痛愈渐麻木,只是依旧头痛欲裂。忍受着这般伤痛,换做是常人恐怕早已疼得昏死过去了,现在唯一支撑他的念想就是回到这里,至于缘由却也记不得了。就在暂缓一刻欲再移步前行之际,男子忽觉身子一沉,随即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似有一弦琴声入耳,又瞥见前方似有人影匆匆,一袭白衣翩然而来……
一朝红散不回春,
细雨轻舟又入尘。
醉剑横锋烟月里,
江湖何处寄微身?
——七绝《寄浮生》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妖雨来啦!快跑啊!妖雨来啦!”
寻声,村口跌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像是想要扶着村口的水井栏杆歇一下,却脚下打滑直接摔在了地上。那人却也顾不上疼痛,又赶紧爬了起来,对着茶棚这边慌张喊道:“快跑啊!南边有个道长说妖雨往这边过来啦!”
说完连身上的土都没掸就往村里跑去散消息去了。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哎,别走啊!你说的那个道长是哪家的啊?靠不靠谱啊?”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遇上这破事。”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
一时间这里的人慌乱作一团。
“有谁快去请些道士仙师来啊,刚才那位道长在哪里啊?”茶棚里一老妇人抓着自己的老伴颤巍巍地说着。
“那还有什么用,这妖雨闹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谁管得住,”被抓着的那个老者急着说道,“还是赶紧回家收拾点值钱的东西跑吧。”
好不容易在这杏花村口的茶棚里找了个僻静位置,柳梦生这还没坐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吸引了注意。
妖雨?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柳梦生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却终是没想出自己曾看到过这等邪祟的记载。
周遭的人都如此慌乱,这妖雨究竟是什么来历?柳梦生有些好奇,于是抬手拍了拍旁边看起来还似淡定的茶棚老板,问道:“店家,这个妖雨到底是什么来历?大家这么恐慌。”
那店家被这么一拍,当即浑身一震,就连手里茶壶都抖落在地,险些跌碎,而他却对那洒溅出来的热水避都不避。
柳梦生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心想这店家原来是吓呆了,随即心里对自己惊到店家的举动有点内疚,正欲起身陪个不是。却见那店家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水壶,似乎没有要捡的意思,又收睛看了看刚才拍自己的客官,竟一下子就往柳梦生身边瘫坐下来,还差点就坐到了柳梦生的腿上。
柳梦生见他坐得太近觉得有点不自在,感觉怪怪的,就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随后拍了拍店家的肩膀问道,“店老板,你没事吧,店老板?”
店家好像缓过神来了,木木地应道,“没事,我没事。”
“店老板,这大家嘴里说的妖雨,到底是什么个东西?”柳梦生再问。
“这位客官不知道这妖雨?”店家被这么一问疑惑地看向柳梦生,呆滞的神情反倒是缓和了下来,
“这个…呃…在下最近才到这一带的,对这里的事不了解,”柳梦生尴尬地应着。
那店家一脸狐疑地看着柳梦生,道:“这怪雨已经闹了有七八年了,受灾的范围也挺大的,客官要是没听说过,那倒还算稀罕事了。”
“那不重要,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梦生不耐烦地催促着。
“唉,”店家虽然还是有点介意,但也没再纠结,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听说这事是几年前有几家道士联手,要从东海那边的什么遗迹里寻一件厉害的仙器,结果不但仙器没寻到,还折了不少人,灰头土脸的就回来了,有好事的人问也闭口不谈。后来没过些时日,就听说东海沿岸有一阵妖雨到处作怪,有好几个村子都遭殃了。大家都传是那些道士盗仙器,触怒了海里的神明,这妖雨就是神明降罚了。”
“那闹了这么久,就没人管管,平日里那些风风光光的玄门各路就没个能人啦?”柳梦生不大相信,他可是在书里看到过一些关于世间玄门的记载,字里行间将玄门修士的功绩描述得好不风光。
“管啦,可是各家道士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小村落该遭殃的遭殃,也没见有人能阻止的。”店家道。
“这雨有这么厉害?”柳梦生有点讶异。
“何止呐!传说这雨每一次都是白天在很偏僻的地方聚集,也看不出来往哪里飘,更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地方。可是这一到晚上,就突然下到某个村子里,而且啊……”店家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这雨能洗掉人的魂魄。”
“洗掉魂魄是什么意思?”柳梦生心里暗暗回想能噬魂夺魄的邪祟是有不少,但是从未听过能用雨水洗掉魂魄的邪物,这手段也太诡异了。
“说是一村人睡一晚上起来,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叫也不应,碰也没反应,不吃不喝也不睡的,”店家接着低声说,“后来据一个道士说,这一村人的那个什么七魂八魄的全都没啦。不是那妖雨洗掉的,你说那还是怎么没的呀?”
柳梦生并不想纠正店家说错三魂七魄的事情,就继续追问:“那这被洗掉魂魄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人没了魂儿还能活吗?”店家眉头一皱道,“大部分直接在晚上就断了气儿,那些还能起身走动的也撑不了两天也就完了。”
“这雨太邪乎了吧,”柳梦生咋舌,“店老板,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呀?”
“哎呀,这些年有不少被这妖雨祸害的人,我这小茶棚来来去去的也有不少逃难的人光顾,”那店家继续讲道,“这不一个多月前我这茶棚还来一位客官,说是头天刚拿着自己家里织出来的布匹去城里买,来去不过两天一夜。结果这一回村子呐,就发现村子被一群道士围住了。上去一问,那些道士告诉他这一村子的人呐,都被那妖雨给祸害了,可怜他家妻儿老小都遭殃了。唉……”
柳梦生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想来那个人本来高高兴兴拿着做买卖赚的钱回家,兴许还给自己妻子买了礼物,一回家却发现全家老小,连同熟识邻里同乡悉数遇害,一夜之间自己就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了,那是何等的不幸。m.xiumb.com
与其自己一人幸免,倒不如和家人一起去了呢,柳梦生心想,遂不由问道:“后来那人如何了?”
“还能去哪里啊,他说是要投靠哪家玄门学些剑法仙术,为家人同乡报仇,”店家想了一下,叹口气又道,“且不说能有玄门收留他,即使学成了找那妖雨寻仇,也怕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啊。”
柳梦生沉默了片刻,心里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了。看到已有些村民打点好行李匆匆动身了,就觉得眼前这店家显得也太淡定了。
“看别人家都忙着收拾家当逃命去。老板,我看怎么你也不着急啊?”柳梦生问。
“唉,”店家叹气,“这茶棚我开了几十年了,平时的营生也就够自己过活,也没攒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我这辈子全部念想也就这个茶棚和这个土房子了,跑能跑到哪去?再说了,这妖雨动向从来飘忽不定,怎么就出来个道士能算到要下到这里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
“老板呀,这种事宁可信其有,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行囊,和大家一起避难吧。都是同乡,路上还能有个照应。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了,这茶水钱怎么算?”说罢柳梦生正欲起身。
“茶水钱不要啦,被这么一闹还有什么心思做生意呐,”店老板回身打量了一下他,目光忽地落到了柳梦生的佩剑上,眼里一亮,急忙说道,“诶,我看这位客官相貌不俗,这又带了把剑,敢问客官是何方高士啊?是要去治一治这妖雨吗?”
“哪里是什么高士?再说我这剑,”柳梦生说着就将佩剑出鞘两寸,把剑身明给店家看,“其实是把木剑,平时也就能用来防身,真要是去斩妖除魔的话,跟带了根牙签没什么区别。”
店家见柳梦生拔剑先是向后躲了躲,看清柳梦生没有将剑完全出鞘才又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把木剑啊。不过,要我说啊,年轻人。就算你拿了把真家伙也别去,命要紧啊,你还那么年轻,别想不开啊。”
“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么想不开,店老板,你也赶紧准备动身逃命吧,”说完便快步离开茶棚,柳梦生暗想这方邪物如此棘手,且不论自己是否有心一会,倘若真的遇上了这妖雨,也当真没有把握一战,稳妥起见还是将这邪祟的事告诉师姐为妙,遂轻叹一声,起身出发。
柳梦生刚走出茶棚就被人撞了个满怀,遂赶紧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报信的壮年男子,只见男子道了声歉,就欲急急忙忙地再动身。
柳梦生见了一把拉住他,问道:“这位兄弟等一下,我问你,那妖雨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呐,就是那边,”男子指向前面一座远山,喘着气道,“我还有事,赶紧走了。”
柳梦生望了望男子指的方向,心里暗叫不好,那妖雨若真是从这个方向来的话,很可能会经过师姐所在之处,现在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得赶快回去。随即迈步要走,却发现那男子也是朝着妖雨的方向去了,于是又拉住他。
“等一下,我说别人都是忙着远离那妖雨,你怎么反倒迎着过去呢?”柳梦生问道。
男子一脸你不也是的表情,不耐烦地答道:“我刚才撞见那个道长之后,钱袋就不见了,我得赶紧回去找找。”
说完男子便挣脱了柳梦生跑出村口。
柳梦生望着这人远去的背影,心想真是人为财死啊,算了不管他了,还是早点动身赶路吧。
临行前,柳梦生回头又瞥了一眼茶棚,看到那位店家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水壶,坐在桌边认真地擦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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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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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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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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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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