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伊人芳名从柳青穗口中轻唤而出,柳梦生不觉身子一震。
临烟九子
琴秋师姐便是其中一位
柳梦生虽然心中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时,心中还是泛起诸多波澜,他恍然明白为何师姐在离开桃花坞时要改换姓名,为何要与自己以姐弟相称。
只是柳梦生想不明白,琴秋师姐若是知晓过往种种,为何不同自己道明?为何不肯与柳氏的同门相认?不肯与青阳相认?
“青穗师姐,”见到青穗泪眼相看、楚楚可怜,柳梦生心中一震,“其实……”
“不必,”柳青穗轻轻摇了摇头,似是不求柳梦生道明真相,“师弟究竟是沈公子也好,不是也罢,此身只想让师弟答应一件事。”
“是何事?”柳梦生回神,心中预感琴秋师姐有所隐瞒兴许有何种深意,遂也后悔自己险些将实情道出。
“师弟,”柳青穗再次看来,眸中流露出恳切的神色,“无论今后师弟同令姐意欲何为,都不要再抛下青阳一人了,好吗?”
话音未落,柳青穗拂袖站定,郑重地向柳梦生施了一礼。
“青穗师姐……”柳梦生见了心中一颤,连忙扶住青穗的双臂,“师姐…我应你…”
“当真?”柳青穗抬眼看来,那神情似是在恳求坚定的答案。
柳梦生见了,心中一横,应道:“当真!”
听罢,一点珠光划过柳青穗的脸颊,她呢喃着:“好,好。”
“师弟见笑了,”柳青穗低语了片刻,才意识到了什么,遂轻轻退开,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
柳梦生见状微微舒了一口气,还未开口回应,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活泼的发问声。
“小师弟!小师弟,你跑哪里去了?”
能在拂云孤馆里这般喧闹的人,也就只有青阳了。
“师弟,我们走吧,”柳青穗听了望着门外温柔一笑。
柳梦生的心绪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直到柳青穗又唤了他一声,才回神跟了上去。
“原来你在这里呀,”青阳看见两人后就欢脱地跑来,“都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来找本师姐,簪子取回来没?”
“哦,小师姐,簪子取回来了,”柳梦生摸向怀中。
“咦?青穗师姐是哭了吗?”然而青阳一眼就看出了柳青穗眼角的泪痕。
“飞尘迷眼而已,”柳青穗摇摇头道。
“说!你是不是欺负青穗师姐了?”青阳转来瞪向柳梦生。
“我……”知晓柳氏的过往之后,如今看见青阳,柳梦生心中百感交集,终是说出我哪敢这一句辩解之词。
“青阳,别为难师弟了,”柳青穗侧目看了柳梦生一眼。
“哪里是为难?师弟要是敢欺负青穗师姐,此身就替师姐教训他,不能惯这种臭毛病,”青阳一脸认真道。
“师弟不是那种人,”柳青穗闻言不禁一笑。
见柳青穗这么说了,青阳终是勉强放过了柳梦生,然而小丫头还要去拜会明日出席的主宾,所以从柳梦生这里拿了簪子就随柳青穗离开了。
两人身影消隐于云气的那一刻,柳梦生终是按捺不住纷乱的心绪,飞奔向柳含烟的住处,匆忙中数次差点冲出石栏跌到水里。
“师姐,”等不及扣门的时间,柳梦生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房门。
柳含烟知是柳梦生,遂莞尔一笑,玉指抵在娇粉的唇上,示意他轻声。
“我……”柳梦生本想一吐为快,但见琴秋师姐这般却还是收了声,这才瞥见夏语冰正伏在桌上睡得正香,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打搅,抿着小嘴将身子缩了缩。
柳含烟轻轻起身,将夏语冰身上的长袍盖得严实些,遂转来对柳梦生道:“子林,出去说吧。”
“哦,”柳梦生木木地应道,遂同柳含烟一齐踏出了屋外。
“子林,何事这般慌张呀?”柳含烟轻轻将房门掩上,便转来轻声问道。
“方才青穗师姐她……”柳梦生一着急,不觉说话声大了些。
“她如何了?”柳含烟见柳梦生依旧激动,便拉着他来到房门前的石台上。
“青穗师姐说……”柳梦生遂将刚才发生的事匆匆道来。
柳含烟静静地听着,不觉中缓缓转身向云天池,微微翘首仿佛在眺望湖心,思绪似也渐渐飘向了远方。
待到柳梦生讲完后,伊人沉默了良久。琇書蛧
“师姐……”柳梦生见琴秋师姐沉默不言,焦急的内心疯狂地跳动着,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离真相、离自己的身世如此接近。
“不愧是青穗师姐,”柳含烟轻叹一声,拭去面颊上的珠光。
“所以师姐真的是临烟九子之一?”柳梦生急切地问道。
“应是了,”柳含烟轻轻点头道。
“那,师姐,我也是吗?”柳梦生指着自己问道。
柳含烟面向柳梦生,似是凝望而来,伊人静静伫立了片刻,才启齿道:“是与不是,全在子林一念之间。”
柳梦生一时间怔住了,是与不是,为何是我一念之间?
“子林不必心急,这些过往你慢慢都会知晓,”柳含烟轻声道。
“若是的话,师姐能不能告诉我的身世,”可柳梦生如何能不心急,了解自己身世的机会就在眼前。
柳含烟摇了摇头,轻声道:“子林,此身若真知晓你的身世,又怎会欺瞒于你?”
“可……”可是柳梦生不相信,传言中的九人情同手足,甚至愿携手为了某事与九州玄门乃至朝廷对抗,又如何能不知彼此的身世?
“子林,这是相遇之初师弟的自称,”柳含烟玉指绕起白绢轻轻一摇,素白飘落,那一泓凝紫潋滟,明丽依旧,“也是此身对子林身世唯一的了解。”
“师姐……”柳梦生心中失落至极,本以为了解自己身世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琴秋师姐清澈的明眸是此时唯一的慰藉。
“子林莫要心忧,若是想要追寻身世,师姐陪你,”柳含烟双眸轻颤,眼中流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那师姐能跟我说说,我们相遇时的事吗?”柳梦生不想琴秋师姐因此感到歉疚,遂压下心中的失落开口问道。
柳含烟微微一怔,似是没料到柳梦生能如此淡然,随即嫣然一笑,欣然应允:“好。”
两人依在石栏上,望着平静的湖水,伊人轻轻启齿。
“记得那日,此身在亭中抚琴作曲,应是醉心曲中,未曾留意四周,”柳含烟眸光凝向远方,似是望穿了那云气,“而一曲弦终,子林便在亭外了。”
“所以我是被师姐的琴曲吸引来的喽?”柳梦生觉得这样的相遇似乎简单了些。
“那时此身正要起身相问,不料子林就转身匆匆离去了,”柳含烟闻言浅浅一笑,“而翌日此身在亭中再次抚琴一曲后,子林就又在亭外了。”
“我就只是在亭外听着嘛?”柳梦生听来感觉自己都快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了。
“子林每次都只是倚在亭外的一株老树上,便安静地听着琴曲,”柳含烟笑着点了点头,“就这般一连听了几日,直至一天此身方入亭中却忽逢大雨,本以为子林这日不会来了,谁知曲至淋漓,无意间瞥见你又倚在那树旁。”
“我就这样冒着雨来听师姐抚琴?”柳梦生微微一怔,心里虽是觉得离谱,但又感觉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知为何,子林那时不肯进来躲雨,可又没撑伞来,”柳含烟莞尔一笑,轻轻点头,“此身不忍见你在亭外淋雨,便起身相问,可子林却又匆匆离去了。”
“啊?那我是怎么和师姐认识的?”柳梦生心里已经在把自己从头到脚痛骂一遍了,居然这般蠢笨。
柳含烟闻言掩唇一笑,悠悠道:“后来呀,此身第二天在亭外捡到了一位发烧昏倒的人,你猜是谁?”
“哈?”柳梦生一愣,木木地抬手指向了自己,“我吗?”
“除了子林还能有谁?”柳含烟笑着回道。
“所以我这才跟师姐认识的啊?”柳梦生也是服了自己,要不是烧到昏迷不醒,怕是不会同琴秋师姐相识了。
“算上这次,子林可是被此身捡到了两回呢,”柳含烟调侃道。
“师姐就别揶揄我了,”柳梦生叹了口气道,“所以当时师姐抚琴的亭子就是桃花坞里的那座吗?”
柳梦生似乎理解了自己失忆前为何会忍着身上重伤来到桃花坞了,毕竟在这之前,自己发着烧呢,都能先回到师姐抚琴的亭子旁再昏迷,真是有一必有二。
“那时桃花坞还没有建成呢,”柳含烟笑着说道。
“那为何当时师姐抚琴只单单引来了我一人?”柳梦生好奇地问道。
“说来,那座亭子就在这云天池边呢,”柳含烟淡淡地说道。
“在哪里?”柳梦生瞬间就理解了,毕竟这么厚重的雾气,除了柳氏弟子外,无人能轻易接近云天池。
“只是听说,那一处亭子已被划作柳氏禁地了,”柳含烟摇了摇头道。
“这样呀,”柳梦生听罢不由遗憾,不然还能与师姐重游故地,兴许自己能想起些什么。
但一提到禁地,柳梦生立刻就想到之前同青阳经过的那条山道了,莫非当时师姐抚琴的亭子就在山道尽头?可是自己当初是怎么穿过那浓重的云雾的呢?
“对了,师姐,那其他几人呢?”柳梦生忽然想起,临烟九子有九个人呢,现在师姐只说了同自己的相遇,那其他人呢?
“如今想来,当初九人相遇也是十分离奇,”柳含烟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黛眉浅凝,似在仔细思索。
“如何离奇了?”柳梦生立刻来了兴趣。
“当年,此身忽感天地间灵炁扰动,便动身前去源头察看,随后子林也来了,”柳含烟笑道。
“我当时也要去那源头吗?”柳梦生不解,他到如今都没理解那些灵气煞气的,怎么会突然去寻什么灵气扰动的源头?
“正是,”柳含烟肯定地说道,“不过,子林,此身所说的灵炁是指先天阳炁。”
“那是还有阴气喽?”柳梦生忽然想起祖师爷似乎也提到过阴气。
“想是子林误解了,”柳含烟牵起柳梦生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画出了“炁”一字。
“灵炁?这是什么?”柳梦生才意识到师姐口中的灵炁与青阳说的不同。
“想来迟早要告诉子林,”柳含烟沉思了片刻,“一直以来,子林所感受的气息,其实就是这先天阳炁与先天阴炁。”
“那为何小师姐她们说的却是灵力灵气?”柳梦生不解,明明同为姑苏柳氏出身,为何两人的说法却不同?
“其实,两者并无不同,”柳含烟笑着说道,“以后精进修为的过程中,再慢慢道与子林便是。”
“那如今师姐为何不肯与青阳相认?”柳梦生又问。
柳含烟一怔,似是没料到会有此问,霎时眼中泪光闪动,随即转去看向云天池,缓缓道:“事到如今,或许不相认才好。”
柳梦生心中还有诸多问题,但见师姐这般,也不忍说出口,遂立刻转换话锋:“哦,那当年的九人都是去寻这个源头的吗?”
“正是,只不过并非同时抵达,”柳含烟轻轻点头,“最初赶到的同道是穆师姐,在后来的几年间大家才慢慢齐聚的。”
“穆倾雪师姐,”柳梦生推测道。
柳含烟再次点头,缓缓说道:“那时我们都看到了一段幻象。”
“幻象?”柳梦生随口问道。
“与其说是幻象,不如说是昭示,幻象所示而今皆成现实,”柳含烟明眸轻垂,眼中光芒黯淡了几分,似是忆起了些许不快的往事。
“那幻象都显现了什么?”柳梦生问道。
“很多,就如九人后来为天下所不容,”柳含烟轻轻舒了一口气,“再如云天池的那一场水患。”
原来最初显现的幻象,便是临烟九子受到朝廷与玄门联手征讨,被渐渐逼入绝境,穆倾雪当即意识到几人日后携手之事将为天下所不容,便提议以化名相称,所以后来寻至的几人均不知彼此出身。
而在九人初次齐聚之时,幻象就显现出姑苏会出现严重的祟乱,而柳氏会因此遭遇一场劫难,只可惜幻象显现不久水患就发生了,纵使九人倾尽全力驰援,也没能及时赶回姑苏相救。虽然九人合力终是将那上古妖兽彻底斩杀,但柳氏一代先辈的陨落让众人极为痛心,而此事却也坚定了九人将身济世的决心,纵使是逆天下而为。
“说来除了穆师姐以外,就连夏师兄的身份也是如今才知道的,”柳含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不甘的神色,“若非后来的变故,我想世人应不会将临烟九子与大家联系起来。”
柳梦生猜测这后来的变故,想是指夏揖山和董允章的变节一事,但令他更为好奇的是,当初九人究竟意欲何为,竟然招致朝廷乃至九州玄门的讨伐。
“师姐,我们当初究竟是要为何事?”柳梦生问道。
就在此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夏语冰茫然地探出头来,似是在寻柳含烟:“柳姐姐?你在哪里呀?”
“语冰妹妹醒啦,”柳梦生见状连忙掩住身后的柳含烟,虽然遗憾,但只能另寻机会再问了。
“柳哥哥回来啦!”看见柳梦生的夏语冰立刻眉开眼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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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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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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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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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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