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性温补,云中城地处偏北,风大寒凉。
是以城中百姓大多喜食羊肉。
可沈醉欢是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于是便有些闻不惯这羊肉的腥膻味。
黄夫人见她面色苍白,连忙将那一小盅羊肉炖菠菜豆腐拿远了一点。
又将肉糜粥递上去说:“夫人尝尝这个吧,这粥里的肉糜是鸡肉,不腥。”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些道:“熬粥用的油也是小米油,不是荤油。”
沈醉欢接过后,颇为感激的对她道了声谢。
她声音细细柔柔的,黄夫人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到了从那雾青色衣袖中伸出来的纤细雪腕上。
眸光中闪过一抹不明显的心疼。
她温热的手掌在沈醉欢手腕上握了一下,有些唏嘘的说:“好妹妹,你这可得多吃点东西补补身子,这么瘦,怎么能行!”
她是个爽利人,于是说起话便惯来的直言不讳。
黄夫人一边比划着,一边跟她说:“我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侄女手腕子都快比您的粗了。”
沈醉欢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因此也知道她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她说这话是为自己好。
于是便手拿汤勺,舀了一大口肉糜粥吞咽下去,弯唇对她笑了笑。
黄夫人愣了一下。
旋即也笑开了。
她看着沈醉欢,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不知为何,这位从京中来的身份高贵的将军夫人若是按年龄来算的话明明比她小不了两岁,她却总觉得她身上有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稚气。
每每见了她,黄夫人都莫名的想将她当成家中的小辈来对待。
真是奇怪极了。
沈醉欢喝了小半碗肉粥,便觉得有些饱了。m.χIùmЬ.CǒM
只不过脸色看起来仍旧不是很好。
不仅面色苍白,而且眼下隐隐的浮着一层浅淡的青黑之色。
看起来便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黄夫人见此,连忙对她说:“想必妹妹昨夜里定是没休息好,姐姐就先不打扰了,你再好好睡一会儿,养养身子。”
闻言,沈醉话本想开口挽留一下的。
可她方从凳子上站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起来。
昨夜里的奇怪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单薄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无奈之下,只得眼含歉意的对黄夫人点了点头。
“黄姐姐,今日实在是抱歉,我下午身子好些了再去寻您的。”
这话落下,黄夫人握着她的手笑道:“这哪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顾大人出门征战,您和棠棠留在云中,您既唤我一声姐姐,于情于理,姐姐都得把你们照顾好了不是?”
她边说着,便放开沈醉欢的手,走到了门口。
脚步即将迈出房门的前一刻,又特意回过头来反复叮嘱说:“好妹妹,若是有事,记得派人过去唤我,我今日一整天都在院子里。”
闻言,沈醉欢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
待黄夫人走后。
她才轻轻的阖上了门。
昨夜里的雨虽然停了,但是空气中却仍旧带着一种凉润的潮湿。
她身上仅着了一件薄薄的秋衫。
袖口扬起的时候,裸露的皮肤便微微的颤栗起来。
头脑处昏沉的感觉更甚。
这一刻,她甚至怀疑怀疑自己莫不是也感染了风寒?
女子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后面坚硬的门板。
她微微仰起颈脖,后脑贴在门板处稍稍缓了一下。
才脚步虚浮的走到榻边,而后一头栽倒在了榻上。
昨夜里燃的安神香没有烧完。
伴随着熟悉的气味。
沈醉欢阖上了眼睛,进入一片黑甜乡之中。
与此同时,她也渐渐拨开了眼前那曾困扰了她一整夜的,似是而非的迷雾......
——
元狩三年年末,十二月。
隆冬,沈府。
昨夜里方下了一场大雪。
直至今晨,骤雪初停,整个庭院都像是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院子里栽的绿植大多已经枯萎了。
只余几棵修竹缀雪,挺直摇青。
冬阳倦倦,温缓的照向大地。
使的屋檐之上的冰雪渐渐融化,又顺着砖瓦的弧度掉落下来。
忽然之间。
覆满了雪的青石板小路上出现一只绀青色软缎绣花鞋。
随着女子莲步轻移,雪层之上也发出了细碎的塌陷声响。
沈醉欢身上披着一件石青色锦稠鹤氅。
长发揉腰,玉簪轻挽,衬得一张小脸更显白嫩。
只不过她现今神情紧绷着。
小小年纪,面上却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端庄与老成。
打眼看上去便与那张稍显稚气的小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她现今走去的方向正是府中的偏门。
方才秋雁被她用其他事由给支出去了。
她坐在屋里的榻上,思虑良久,终究还是想出来看看。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棵松树下等了许久。
松枝上的雪粒子落在她柔顺的乌发之上,惯来讲究的人现今竟也毫不在意。
直到听得门外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沈醉欢眼眸噌的一亮。
她快步地走过去,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消瘦,身穿一件宝蓝色薄袄子的中年男人。
他手中拿着几个信筒。
是来送信的信客。
沈醉欢见此,眸光微闪。
而那信客见到眼前人时,也免不得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次来开门的人竟是她一样。
他连忙拱手作揖,叫了声:“大小姐。”
沈醉欢闻言,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又明知故问的添了一句:“你是来送信的?”
这话落下,信客握着信筒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他笑着说:“是,都是外头的人给老爷寄的信。”
她藏在袖口下的手微紧,尽管心中极力克制了。
却仍旧是没有忍住,问他说:“都是给我爹的吗?....没有...”
没有给她的吗?
难不成顾长策去边塞之后,真的将她给忘了吗?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她给他寄了五六七八封信也要有。
他竟是只言片语也未回。
信客表情茫然的点了点头。
沈醉欢咬了咬嘴唇,便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又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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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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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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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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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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