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想起她和师父为妇人施救的那天晚上,妇人面如死灰,神色空洞,只有在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孩子时,她眼中才会出现一丝微光。
她问仇冬,“仇女郎,我这是昏过去多久了?我儿可是饿了?”
仇冬轻声安慰她:“阿婶,您放心吧,阿叔已经喂过他了。”
谁知妇人一听这话,顿时落下泪来,“是我无用,让我儿连口奶都吃不上,他不该投生到我肚里,我对不住他啊……”
吴阿伯正在为她施针,闻言不禁叹息,“你且宽宽心吧,你活下来,才能顾孩子,若是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默默垂泪,没再言语,可几番将要挺不住时,她都会多看一眼孩子,仿佛只要见着孩子,她就有了力气与阎王争命。
那一晚,她活下来了,可最后那条命还是丧于枕边之人。
她的一生仿佛一块粗布,被抓在手心里,擦过桌椅灶台,沾上尘污,又被放入水中清洗。
终有一日污垢满身,无法洗净,最初的模样或许就连自己都已记不清,她被投入炉中,在生命消陨的最后一刻泯然于尘。
如今,这个孩子同样随她而去,带走她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羁绊。
或许这样也好,诸般苦痛终随生命的消散得清净,年幼的孩子也不必继续煎熬在这人间炼狱。
苦厄无度,唯心念矣。
孩子的死似乎并没有在村里掀起多少波澜,村民们已经在天灾之下看惯了死亡,村中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熟识或亲人。
他们只能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在沉闷死寂中寻到一个发泄口,借以舒缓那颗因千疮百孔而痛到麻木的心。
“女郎果真气量小,那孩子真是可怜见的。”
“可不是嘛,指定心里还记恨着呢,故意不肯救。”
“唉,要是吴阿伯还在就好了,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
仇冬听不到这些糟心话,她正在河对岸为寻到此处的病人们看诊施治,一些未染病的家属跟在她旁边帮忙。
这里的条件比村子里还要艰苦,可以说除了一块栖身之地什么都没有。
仇冬的目光划过空地上那一小堆乱七八糟的野菜草根和几大块树皮,心中不住发沉发闷。琇書網
她挪开视线,却正对上一双浑浊而沧桑的眼睛。
年迈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见她回头,便颤颤巍巍将手里两个鸟蛋偷偷塞过来,“大夫,这个给你吃。”
仇冬看着这两枚不过拇指大小的鸟蛋,不知为何,喉头突然有些发哽。
她低声问道:“您这是哪里得来的?”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黑黄的烂牙。
他指向几步外一个年轻儿郎,“我儿在山上找到的,他谁都没说,偷偷藏起来带给老朽了。”
“大夫,你吃,你吃饱了,咱们这些人才有指望。”
仇冬心中酸涩难言,险些落下泪来。
她连忙收拾好心绪笑着将鸟蛋塞回去,“阿爷,我吃得饱,我们村子里还有些余粮呢,您自己留着吧。”
见老人还要再塞,她连忙退后两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阿爷,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救你们。”
她知晓老人心里的不安,他们从来到这里时起,就无时无刻不处于被放弃的恐慌之中。
谁又敢在这样的世道下,还相信人心呢?
老人闻言愣住,怔怔看了她许久,才眼泛泪花道:“好,好……老朽信你,你真是位好大夫,是个好女郎。”
说着,他仍旧强硬地将鸟蛋塞到仇冬手里,“拿着吧,拿着吧,你不吃,老朽也吃不下了。”
仇冬握着鸟蛋,淡淡的余温从她手里暖到心里,经久不散。
这天,仇冬忙得有些晚。
天色暗下来时,她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谁料还没走两步,就听岸边有人惊呼道:“不好了!仇大夫,不好了!桥烧起来了!哎呀!桥断了!断了!”
仇冬心里大惊,连忙随众人一起跑过去看,果然,她来时的绳索桥已经沉没到河中,而对面河岸人影攒动,隐隐还能听到些惊呼声。
“仇大夫,这是怎么回事?这桥怎么突然就烧断了?”有人慌张地问她。
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仔细听着河对岸的动静。
那边似乎产生了很大的争执,有高高低低的叫喊声和骂声随风飘过来,但声音太过模糊,怎么都听不清。
仇冬心中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但眼下她回不去,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先在此安顿下来。
当初村里架这座绳索桥就颇费了一番功夫,那还是在村中较为富余的情况下,如今这种形势,能活命已是大幸,又何谈再架一座桥?
村里人的病情只是稳定转好,还没有彻底痊愈,如今她被困在这里,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如此一来,村里的病人们……
想到这里,仇冬心急如焚。
众人见了,连忙安慰她:“仇大夫,你别急,明日咱们就一起想想办法,一定能让你回去。”
“对啊对啊,这河道虽长,但总有个头,咱们明日顺着河道走下去,定能找到路的。”
“大夫您就先安心住下,不必担忧,您对我们有大恩,我们一定不会让您饿着的。”
“对对对!大家伙今晚都住一头去,把地方给空出来,别将身上的病传给仇大夫了。”
……
仇冬听着周围人的话语,心里终于宁静了些。
河对岸的吵闹声还在持续,仇冬暗自叹气,转身找了个地方靠着休息。
这之后几日,她都在专心给众人诊治,没有染病的十来个人留了一半下来帮忙,另一半去寻找食物草药,顺便找路。
几天后的深夜,万籁俱寂,仇冬忽然被什么东西啄醒,她睁眼一看,却是一只漆黑的小雀,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她认得这只黑雀,还曾给它治过腿伤,如今骤然见它出现,一时不由惊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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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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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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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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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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