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见二人过来,上前道:
“姑娘,最快的一艘船在一炷香后开,人已经快坐齐了,您上去便是,那船会在枫林渡口停靠,届时您下船,再从枫林渡口用公验坐商船走。”
“好。”
三人一路往崔大定的那艘船赶,崔大挠挠鼻子,问道:
“对了,姑娘,您要去哪儿,以后还回吗?”
未等谢栀回答,崔老伯却止住他的话:
“大郎,天高任鸟飞,咱们不问,姑娘才更安全。”
谢栀也笑道:
“其实我也还没想好去哪,可能往南吧。”
京城的冬日,太冷,太难捱了。
等上了那艘小船,她又叮嘱:
“崔大,等晴仪回来,请她别惦记我,还有,你可切莫再赌了。”
崔大答应下来,怕谢栀不放心,他还起了个誓。
“好了,这儿人多眼杂,还是快带你父亲走吧,以免日后牵连到你们。”
“姑娘保重。”
见父子俩离开渡口,谢栀这才安心坐进船舱内。
这船规格不大,船舱中统共也就只能坐六七人,谢栀数了数,加上她刚好七人。
两个书生,还有抱着孩子的夫妇,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叟。
谢栀往最角落挤了挤,落座下来。
眼见即将离开长安,她心中荡漾起涟漪。
听着耳边夫妇的絮叨声,还有船头甲板上船夫哼着的无名小调,谢栀难得放松。
这一放松,便涌上无尽的疲惫。
接连两日未曾休息,吃得也是马马虎虎,又一直处在东躲西藏的境地,她早就身心俱疲。
寒风从舱外刮进来,穿过单薄的衣料,吹得谢栀彻骨生寒,连脑袋都有些眩晕。
她想,等顺利到了下个渡口,定要先找个客栈休整一番,买件厚实的衣裳,再行上路。
这般憧憬着,谢栀心中又轻快起来,只盼着船能快些开走,带她离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可一炷香时辰已然过去,船只却迟迟未动。
她不由问船头的艄公:
“怎么还不开船?”
那艄公戴着斗笠,闻言略略回头,抬了抬斗笠,张着一口大黄牙道:
“急什么,里头还能坐下一个人,再等等,再来一人,咱们就走!”
谢栀闻言,有些焦躁,身子愈发不适起来。
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书生模样的人走到船前询价。
只见那船夫伸出三根手指,书生便不满起来:
“这么晚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小郎君,您去打听打听,我这儿可是最实惠的,做生意不容易!”
那艄公说完,岸上的男子便走远了。
谢栀心中焦躁愈甚,又道:
“老伯,您看天色已晚,再晚些怕是都看不清了,您就开船吧。”
舱内几人听得这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也一同催促起来:
“是啊,您不容易,大家又何尝容易呢,要不早就去坐那正经商船了。”
“行了,再等一盏茶功夫,若是没人我即刻就开。”
说完,那艄公又嘀咕着:
“急什么,这条路我来往过无数回了,不比你们熟悉?”
舱内几人心知这些艄公一贯便是这个德行,也只好停下催促,继续闲聊起来。
不知不觉,几人便将话题引到了最近城中忽然增多的官兵上。
说起这事,那老叟来了兴趣,有板有眼地说是城中在通缉穷凶极恶之徒:
“住我家隔壁的钱娘子可说了,她瞧见有一歹徒趁夜闯入一户人家,将上上下下十几口屠了个干净!故而此番朝廷才派出这么多人手!”
“是吗?哎呦,那可吓人,我们带着孩子去隔壁县找神医治病,倒是躲过一劫了。”
那妇人心有余悸地抱紧手中的孩子,对一旁的丈夫道。
一旁的一位书生忍不住开口,
“大娘何需忧心?我在御街上瞧得真切,负责此案的可是刑部的裴大人。裴大人年少登科,是出了名的能谋善断,如今在刑部又是断案的一把好手,有他在,要不了几日,人就会被抓住的。”
他同窗也道:
“是啊,听说上次被裴侍郎抓到的那位被判了凌迟,生生挖空了身子!还有上上个,裴侍郎叫人将烈酒注入他脑袋里,活生生将人灌死!怕那歹徒?怕他还差不多呢!”
他说到此处,犹不尽兴,又喷着口水对一旁的谢栀道:
“是吧,这位姑娘?你可曾听闻过裴渡裴大人?”
他转身朝角落中的人看去,却见对方此刻正虎着一张脸,气鼓鼓地将脸撇开。
那书生面色一僵,转头同旁人搭话了。
没一会,谢栀又催促道:
“老伯,一盏茶时辰到了,你到底走不走?”
“成成成,走行了吧。”
艄公眼见是拉不到客人了,有些烦躁地去碰船桨。
见他开始滑动船桨,谢栀的一颗心才安稳下来。
可下一刻,岸边忽然出现不少举着火把的官差,大声喝道:
“奉命搜查嫌犯,所有船只一律靠岸!不许再动!”
“什么?这歹徒不会就在这吧?”
那妇人闻言,又紧张起来。
谢栀瞧见岸上黑云压城般忽然出现的大片官兵,顾不得多想,急忙从怀里掏出银子,对艄公道:
“我真的有急事,您快开船吧,我把银子都给您!”
艄公冷哼一声,丢下那船桨,重新盘腿坐下:
“眼下再急也没用,老老实实等待盘查吧,没见已有官船去截停那些驶离的船了吗?现在给再多银子有什么用,等着!”
谢栀努力往前头瞧,见前头几艘船上,一排排百姓已然依次下船,轮流接受盘查。
刚要收回目光,却见那些官差忽齐齐让出一条路,拱手行礼道:
“大人。”
“嗯。”
男人依旧穿着那身官服,负手朝岸边走来,视线锐利地盯着每一个过往行人。
谢栀忙转过头,努力让自个儿稳定下来。
不行,好不容易到了城外,她不能功亏一篑。
这般想着,趁其余几人往岸边看的功夫,她悄悄从另一侧出了船舱,挪到船身最后方。
她左右探看,见此处不过一个河沟,对岸便是长至半人高的稻田,黑夜下,人若藏身其内,很难被发现。
见那岸上的官差离这里越来越近,谢栀心一横,以最轻的动静轻轻跃入水中。
水里冰冷刺骨,谢栀不敢耽搁,奋力往那处岸边游。
不多时,她依稀听见身后官兵唤众人从船里出来的声音,还有那艄公的惊呼:
“怎么少了一人?!”
……
离身后岸边越来越远,谢栀刚踉跄着爬上岸,却见似乎有官船朝这里驶了过来。
她忙往稻田深处跑,只是没跑两步,却觉得小腹抽痛不已,体力也跟不上了。
既然跑不了,谢栀只能寻了个最深处停下,屏住呼吸,蜷缩在地,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没多久,她听见官船靠岸之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
万幸她身边的稻子比她高出一大截,完全掩盖住了她娇小的身子,只要那些人没有一寸一寸地翻,应当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谢栀蹲在稻田里,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大人,这儿都找过了,没有。”
旋即,裴渡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
……
耳边声音渐渐变小,想来那些人应当是寻不见她,去别处了。
谢栀大松一口气,不过保险起见,她没有立即离开。
寒风不住地往身子里灌,湿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谢栀冷得牙关颤抖,不断拧着衣裳上的水。
她想,等到了枫林渡口,她不去客栈了,即刻动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她想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边已然重新恢复寂静。
谢栀动作僵硬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拨开稻草,缓慢往前走。
可没走两步,她立刻止步,双眼圆瞪地看着眼前的场景。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远处,许多火把整齐划一地围成一排,犹如鬼火般惊悚。
她急忙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却发现另一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寒冷使大脑麻木,在原地站了半刻,她才意识到———
自己已然被包围了。
熟悉又冰冷的男声再次响起,叫她毛骨悚然:
“荔淳,出来吧,你走不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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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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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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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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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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