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的说道:“想来,是辅导孩子做作业吧。”

  辅导陆朝朝做作业,是此间最难事。他这辈子,最大的挑战。

  众人轰然大笑,纷纷笑出了声。

  只觉得佛子在调侃,这一下,佛子似乎也变得接地气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辅导作业的苦。

  众人欢快的调侃,唯独谢玉舟眼底露出一抹苦涩,很快便捏紧佛珠,合上双眸。

  许时芸怔了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忍不住轻轻抬手揉了揉眉眼。

  都不知为何她眼睛疼……

  怎能不疼呢?

  日日夜里哭着睡去,怎会不疼呢。

  论道结束,靖西王妃便低声央求:“芸娘,你……你陪我一同去见他可好?”

  日日夜夜思念的孩子就在眼前,她一日日期盼着,可真正见到……

  却有一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待芸娘应下,一行人便被沙弥请到清微师父暂住的禅房。

  众人都留在屋外喝茶,靖西王妃和许时芸便来到禅房内。

  禅房内摆着棋盘,两边还有凉了的清茶,似乎之前清微师父与人喝茶下棋。

  “方才有人来过?”

  小沙弥低声道:“陆大人曾来过。师父与陆大人常年书信交流,是极好的朋友。”

  两人有些惊讶,原以为玉舟出家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要知道,靖西王妃也曾送过无数信,可从未收到一封回信。

  王妃眼眶有点热,低头擦了擦眼角。

  没一会儿,门外便响起小丫鬟们恭恭敬敬的声音:“见过世子爷。”

  穿着僧衣的少年脚步微顿,眉宇间的悲悯给他增添了几分圣洁,让人忍不住臣服在他脚下。m.xiumb.com

  “贫僧清微。”说完,便转身入了禅房。

  当年满脸婴儿肥,满是桀骜的小公子,如今无欲无求,再也不复当年模样。

  王妃痴痴的看着儿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落。

  “施主。”他那一句施主,更是让王妃情绪崩溃。

  “舟儿,娘的舟儿啊。”靖西王妃忍不住崩溃着哭着上前抱他。

  颤抖着一点点描绘他的脸颊,曾经肉呼呼的小脸,如今棱角分明,甚至带着几分冷硬。但穿着僧衣,满脸悲悯,又削去那股子冷漠,反倒多出几分坚毅。

  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幼年的影子。

  六年啊,靖西王妃花了六年不断的告诉自己,孩子遁入空门,皈依佛界,自有他的使命。

  可真正见到儿子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溃不成军。

  那是她十月怀胎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啊。

  “你怎如此狠心,连一句娘,都不肯唤吗?”

  “你怎么这么狠心,连娘寄给你的信也不回。”

  “你要剜娘的心吗?”靖西王妃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即便如此,他也只双手合十并未回抱她。

  “没了朝朝,你连爹娘也不顾了吗?”

  “明明当年还说要娶八个媳妇,如今怎么不要了?”靖西王妃哭着控诉……

  芸娘上前搀扶着她,眼里亦是含着泪花。

  听到那句朝朝,死死的咬着唇,身子抖了抖。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请施主,唤贫僧清微。”他微敛着眉,低声说道。

  “贫僧既已出家,一切身外事,都与清微无关了。”

  靖西王妃哭到快要昏厥,芸娘无奈,只能扶着她离开。

  离开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清微眼角有泪花。

  再看去,他已经合上眼,低头念着佛号。

  待所有人离开,禅院安静下来。

  清微跪在地上,朝着靖西王妃的方向磕头:“爹娘,儿子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孝顺二老,儿子有罪。”

  “但玉舟……所行之事乃逆天而行。”

  “玉舟不敢牵连爹娘,还望爹娘恕罪。”

  陆砚书不知何时出现,似乎叹了口气:“玉舟,多谢你为她谋划。”

  清微师父摇了摇头,再次站起身,已经恢复往日的佛子模样。

  “但此事结束,或许……你连佛子之位都没有了。”

  他念着佛号敛着眉:“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及她,一丝一毫。

  即便只是传说,也要倾尽一切试试。

  曾经不理解陆朝朝七位弟子,如今,竟走上同样的路。

  许时芸将王妃送回府,回来时情绪便有些低落。

  “夫人怎么了?”

  “奴婢并未随夫人入禅房,不过,应当是瞧见王妃见世子,触景伤情。”小丫鬟回道。

  容澈担心的看着她,芸娘这六年多,从未问过朝朝何时归家。

  他心里有几分猜测,但并未问出来。

  芸娘不想让大家担心,他便装作不知。

  “明日是朝朝十五岁生辰,夫人心中只怕难受呢。”登枝低着头做衣裳。朝朝虽不在了,但每年府中都为她做衣裳。

  每日三餐,属于她的位置上,都摆着碗筷。

  容澈不敢多问,只让人将明日席面准备丰盛些。

  “明日开宴前,去祠堂拜一拜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许时芸便起身操持。

  “今日是朝朝及笄宴,朝朝虽不在家中,但我这做母亲的,总归要替她操持操持。”她将早早做好的衣裳鞋袜,放在朝朝房中。

  又去灶台检查菜品,今日全是朝朝喜爱之物。

  几个哥哥也早早回家,齐聚家中。

  陆元宵轻咳一声:“今日难得的好日子,去祠堂拜一拜如何?权当告慰老祖宗了?”

  许时芸笑着应下:“好。”

  容澈捏紧拳头,掩下心底苦涩。

  祠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块无字灵位,许时芸瞧见后从未问过。

  “将宴席搬过来吧,咱们今日就在祠堂用膳。让老祖宗也热闹热闹……”许时芸甚至让人将席面搬到祠堂。

  许时芸和容澈亲自上前点香烛,正好插在无字灵位的香炉前。

  “今日是朝朝十五岁生辰,请众位老祖与全家同贺。”

  “愿朝……愿老祖安好。”

  香烛噼里啪啦的燃着,陆家众人一一上香,所有人沉默的看着那块无字灵位。

  六年多了,心口的疼并未减轻。

  思念一日比一日增加,疼痛一日比一日加重。

  微风袭来,香烛忽明忽灭,众人这才回过神。

  “用膳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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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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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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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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