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
一双眼睛充满惊恐、恳求、浓烈的恨、压抑的爱。
他无法接受造反失败,无法接受大势已去……
跟在谢邑身边的家臣反贼们,纷纷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对着主子的首级崩溃大哭,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摧毁了。
“原不该脏了殿下的手。”
荒竺看到覃岭王的血珠,飞溅到了长公主的侧颜上,便恭敬地奉上一方白帕子。
她是高高在上的凤,怎能被肮脏反贼所污。
“我与此贼素有旧怨,他的头,我当亲斩。”
慕听雪接过帕子。
拭去龙燹剑上脏污的血。
这是晏泱亲赠贴身佩剑,不能弄脏了。
荒竺自然知晓谢邑是他家城主的前夫,这点破事儿,全天下都知道。正因为这段过往,白帝城的百姓普遍地域歧视雍州人。
慕听雪让手下人,把宝库的银山给搬了,清点之后赫然竟有一千四百万两。
一千万两属于她的嫁妆,直接扣下了。
剩下的四百万,分出二十万给此次诛灭反贼有功的士兵,论功行赏;五万补偿给白帝城百姓,重新购置被子;其余充公。
毕竟,对于大部分还在温饱线挣扎的群众来说,可以度过寒冬的厚棉被,是珍贵财产。
白帝城百姓极淳朴,很多家庭不止贡献出了棉被,甚至把春秋用的薄被都一起拿出来了,完全是一副日子不过了,跟雍州反贼同归于尽的架势。
雍州的覃岭王府,遭到了大清洗。
地面都变成了粘稠的朱色。
谢邑花了大价钱养门客,足有千人之众,这些士人到了生死存亡时刻,逃得逃、散的散、死的死,最后只剩下不到百人,全部被慕听雪下令打入府衙大牢,等候押解入京。
这群人在牢里十分狼狈,要么哭,要么求饶。
唯一清癯老者,梳着道髻,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坐于潮湿发霉的稻草之上,似是早已料到命中有此一劫。
慕听雪定睛这么一瞧,觉得很是面熟。
这不是在天璇街上,帮自己破了穿堂煞的那个白胡子算命先生么?
破煞之后,分文不取,还下了一句“日照龙鳞万点金”的批语。
她当时以为,这算命先生只是看天气不错,即兴吟诗;后来,当她下定决心夺权夺位,再回首,顿时细思极恐。
古时候的君主、诸侯,会招揽一些“异人”至麾下,以窥天命。
想来,这位算命先生,应该就是一位被谢邑招揽入麾下的“异人”了。慕听雪这才明白,自己当初尚未恢复公主身份在云都开铺子做生意,就已经被多方势力暗中监视了。
慕听雪下令,把白胡子算命先生请了出来,单独审问。
“敢问先生尊号。”
“贱号仰城。”
仰城先生,手脚几十斤的虎狼镣铐,依然对着长公主深深一揖。
“仰城先生乃当世高人,为何侍贼?”
慕听雪不理解,按理说,他都看出自己是龙鳞万点金了,为何还要奉谢邑为主?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因果报应,老朽命中该有此一劫。”
仰城先生云游四方几十年,精通紫微斗数,算无遗漏,“昔日家中老母险些被乡绅毒打而死,被覃岭王所救。”
慕听雪恍然大悟,对其人品又多了一丝敬意。
其他门客、谋士被捕之后,大多如倒豆子一般,把谢邑谋反的过程以及走私罪行,事无巨细交代,以求宽大处理,只有这位仰城先生缄口不言。Χiυmъ.cοΜ
“先生可愿助我?”
慕听雪递出了橄榄枝。
仰城先生叹息:“老朽看到了王朝末年即将崩塌的末日气象。”
慕听雪问:“云煌真的气数尽了么?”
二百六十年,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差不多也该走到尽头了。
纵观华夏历史上的古代政权,差不多都是两百多年结束。
如果自己不曾穿越,云煌按照原有的世界线发展,那么极有可能是摄政王做了篡臣,似东汉末年那般,扶持一个又一个幼主,看不顺眼就废了,最后逼迫傀儡幼主“禅位”,天下大乱,分崩离析,七十二路反王群起而攻之。
母后虽然很疼爱她,从客官的角度来说,并非明主,她任人唯亲、赏罚不公;晏泱虽是她的爱人,从客官角度来说,真的是一个跋扈权臣,野心勃勃践踏皇室。
仰城先生打量着这位紫微帝星入命的女子:“何为气数?气是天定,而数是人为。”
慕听雪笑了:“先生说得对,事在人为。”
仰城先生并不乐观,他几月来夜观天象,见紫微帝星周围始终有一淡淡的血色光晕笼罩。
似……血光之灾。
长公主的未来,并非一片坦途。
慕听雪收揽此人,有自己的算盘。
倒不是为了让他帮自己算命,事事占卜凶吉。她需要一个能够煽动舆论的世外高人。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形形色色的谣言和谶语,都是野心家们的斗争武器,于民间制造出“天命所归”的政治合法性。
什么“阿房阿房,亡始皇,大楚兴,陈胜王。”
什么“刘邦斩白蛇”为天命
什么“亡秦者胡也!”结果大秦真亡到胡亥手里了
这就有点儿像现代的饭圈文化,古人利用谣言、谶语蛊惑民众,再加上什么天人感应、祥瑞现世,营造出一种“我当皇帝,是全天下人共同期盼”的范儿。
仰城先生很显然精于此道,他说:“殿下给云煌带来了高产神粮土豆和红薯,上一个在史书记载中,有这个能力的,是神农。”
慕听雪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神农之时,天雨粟。”
仰城先生笑吟吟道,“神农得到天上降下的粟种,开始了农业生产。殿下得到了天朝降下的薯种,使百姓免于饿死。”
第二天。
白帝城和雍州城中,一个谣言,疯狂地蔓延开来。
神女之时,天朝薯。
*。*。*
谣言就像风,有一条小缝儿就会钻。
白帝城百姓自发地把他们深深爱戴的城主编入了本地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中,儿童的歌谣,开始传唱。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大风、狂风、飓风。
从白帝城,吹到了到雍州,又席卷至江南、云都、西北。
才几日的功夫,整个云煌都知道了——长公主是一位天降的神女,自天朝,给农民们带来了亩产八十石的红薯、土豆。
这不巧了,这两种粮食作物,都是薯类。
而此时的慕听雪,在干什么呢?
忙着追杀逃跑的离环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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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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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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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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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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