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太后大喜,踱至女儿身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这一个月玩得还尽兴么?沃野江盐运使本就隶属于户部衙门,还是得着重考虑你的意见。”
一月没见,很是想念。
做母亲的上上下下打量亲女儿,确定她有没有被晏泱欺负,眉宇间有没有郁色。
靖羽公离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本想趁着长公主不在朝中,把手伸到户部,夺取肥差,结果流年不利,户部老大回来了。
崔士宁垂首,压根不敢看长公主的眼睛。
中书令的位子就是从长公主手里抢的,现在替崔家人谋求沃野江盐运使之职,又被她给逮住了。
“劳母后挂念,儿臣和摄政王玩得很开心。”
慕听雪对母后蹲了个万福礼,又对左仆射、中书令两位丞相,点头示意。
晏太后赐了座。
慕听雪坐定后,觉得眼下是个好时机,离泛和崔士宁,都想安插朋党到她户部插手盐政,四舍五入约等于,都有求于自己。
“母后,儿臣有一事禀奏,关乎国之财政。”
“只管直言。”
“户部各司把云煌历年积欠亏空,详细盘查成册。永顺四年,岁入四百万两,岁出七百万两,造成了三百万的赤字亏空;永顺五年,岁入五百五十万两,岁出七百八十万两,造成二百三十万的赤字亏空。永顺一至三年,平均每年财政亏空也在三百万左右。累计赤字达一千六百八十万两,严重入不敷出,土崩鱼烂!”
晏太后压力很大,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永顺是傀儡小皇帝的年号。
接手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她和摄政王,也没能拯救危如累卵的国家,女儿把年年财政的亏空数额捅开了算总账,令她觉得自己执政能力不行……
就连离泛和崔士宁,也听得面色发白。
尤其是身为文官之首的离公,国家财政崩成这样,他也不敢说一点责任没有啊。
慕听雪觑着三人的神情,撕掉最后一层遮羞布:“国之兴衰,在乎财政。云煌领取朝廷俸禄的文官、武官,云都和地方,共计四万三千人,镇北军、东南水军、金吾卫禁军、各州各城各省地方军士,共计一百零三万人。根据户部统计,岁入银钱,根本无法支撑如此恐怖的开支,纵然儿臣已经把全国畅销的《本草纲目》《古典诗词三千》《西游记》《金匮要略》刻印所得,累计一百八十七万两,全部归于国库,依然堵不住这个巨大的窟窿。”
三人惭愧地低下头。
晏太后更是如坐针毡。
“现在的情况是,到处都在向户部请银,户部太仓无银以资。想要填补财政亏空赤字,唯有开源节流。目前主要的税收来源是田税和盐税,盐税暂且不表,我们好好议一议这个田税。云煌的田地就那么多,世家勋贵们每多一分田土,朝廷就少一分赋税!而这些巨富之家,在国祚二百六十年间持续购买兼并土地,累计达八九百万亩!恳请母后,下一道旨意——”
慕听雪声音若暮鼓晨钟,萦绕大殿,“令寺庙、宗亲、勋贵、内侍、外戚、大臣、世家、地方豪强,每亩地抽税银三分,上交国家,这样国库每年就能多几百万的银子!”
晏太后本来已经快要无地自容了,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女儿提出这么一个好办法,顿时感觉得救了。反正她自己名下也没有多少田,算下来无非是每年交个三千两,无关痛痒,当即毫不犹豫地同意:“准奏!”
这可把在场两个数一数二的大地主给急坏了。
离泛一开始还觉得惭愧,可当他听到长公主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让世家勋贵交田税的时候,脑子里像是过了雷电,一路霹雳火花,脑干都被烧冒烟了。
他们离家,是世代文官啊!
文官搞钱的路子野得很,且有一个通病,喜欢把钱转化成地产,一代一代的靖羽公花了不少精力在全国各地兼并土地,尤其以土地肥沃的江南为甚,目前离家表面拥有的土地有一百二十万亩。
既然有表面,就必然有隐藏。
官僚大户隐藏田土实际亩数,是常规操作,只有傻子才会把老子是天下第一地主的名头刻在脑门子上。
可纵然是这一百二十万亩,按照长公主刚才所提出新的征税法,他离家每年也得给朝廷上缴三十六万的税银!
每年三十六万两银子倒不至于动着离家的筋骨,但总觉得跟掉了一块肉似的疼。
“太后娘娘,兹事体大,还望您再行斟酌。”
离泛的心不停地滴血,“纵然国家财政亏空严重,可世家勋贵大臣们的土地,大多是祖传的;不少开国功臣后代的田土,乃是高祖皇帝赏赐。这……怎好从这上面抽成。”
崔士宁的冷汗,把衣服都给浸透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崔家身为五姓七望之首,七百年底蕴的大世家,见证了多少王朝的兴衰,累积下来的田土不动产,岂是这些跟着谢氏高祖皇帝打天下只有两百多年沉淀的功臣世家所能够比拟的?
崔家的田,一点也不比离家少。
这一上税,每年至少得交个三十万两。
和崔氏的恐怖财富家底比起来,这三十万连根毛都算不上,但崔士宁还是觉得长公主这一刀下去,放出来的血,令他令疼痛不已。
富户巨室总是如此,让他们交税,比从老虎嘴里抠食儿还难;
你觉得是拔了他一根腿毛,他们觉得是剜了一大块心头肉!
离泛的反应,在慕听雪的意料之内。
她沉吟着,忽又笑了笑:“崔大人,你怎么看?”
崔士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能怎么看?
他当然希望长公主不要搞事,希望太后收回征田税的懿旨!
但,他不能这么说。
因为他这个中书令的位子,是靠着晏党的裙带关系得来的,甚至还惹了摄政王的厌恶……
崔士宁忽然感觉,芒刺在背。
他本能地回过头,发现摄政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矗立在殿门处,寒剑一样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自己——那是镇北大都督在战场血腥屠戮敌人时才有的神情!
崔士宁心机梗塞了,他颤声高呼:“长公主殿下如天之仁,为天下计,下臣极为佩服,愿立刻上缴田土税银!”
慕听雪笑容加深,声音更柔和了,也更瘆人了:“既如此,本公主立刻吩咐下去,让户部编制《鱼鳞图册》,重新丈量全国田土,将各户的土地、人口逐一核实,标明田地面积、属于何地、何人耕种,绘成图样。防止交田税的时候,有世家勋贵漏报、瞒报。”xǐυmь.℃òm
离泛和崔士宁一副白日见了鬼的表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重新丈量全国田土?
这岂不是要把世家勋贵官僚大户隐藏的田土和人口,全都给清查出来?
那他们要交的田税银,可就得翻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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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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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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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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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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