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利有弊,皇帝病重当然是弊,好处是他终于不再疯玩了,开始认真考虑起国事,烦了不禁心中暗叹,不愧亲爷俩,跟老李一个毛病,非得狠狠打击一下才能老实。
他想回家去住,表弟和姑妈却非要他住几天,别人一切照旧,唯有他莫名心虚,尤其在表弟面前,总觉得不敢抬头,有几次他都想解释一下,我跟你娘真的没事,可话到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
到初七,诸相议事,这是表弟得病后首次上班,紫宸殿后殿,他躺在榻上,李昂侍立一旁,烦了坐于下位之首,诸相见礼后就坐。
老裴知道皇帝身体不好,直接说出今天议题,吐蕃又向礼部递交了国书,内容还是关于议和。
这事以往都是丢在一边拖着,今天却拿到了最高级别的会议上。没等众人发表看法,表弟先开口道:“此事已有定论……无需再议”。
烦了道:“臣附议!”。
老裴环视一周,又提出第二个议题,京畿与关东多有请修河道路驿奏疏,商量是否批复。
表弟又道:“河道路驿尚堪用……不急整修……”。
烦了道:“臣附议!”。
会议到此结束,众相行礼退出,各忙各的。
这场用时最短的会议,皇帝亲自做出决定,不答应吐蕃议和请求,也不大规模整修河道路驿等基础设施。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议题,其实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大唐对陇右战略是否要做出调整。
皇帝拍板,太师附议,不答应议和,意味着与吐蕃仍继续战争状态,不大规模整修河道路驿,钱粮仍按计划运往凤翔转运司。
也就是说,虽然皇帝身体不好,但大唐仍将按原计划进行收复陇右之战,国策不作更改。
大事商定,烦了起身道:“我也回去……”。
“哥”,表弟叫住他,“再住些天吧,我有事与你商量”。
烦了坚持道:“我是外臣,住在后宫多有不便,还是回去,有事再进宫来”。
自从跟王守聊过,他一直心虚的不行,偏偏姑妈却越发放肆,实在不能再住下去了,得赶紧回家。
表弟示意他坐在身侧,又让李昂与奴婢先出去,屋里剩了哥俩。
表弟低声道:“哥,我想放出宫人,裁撤行宫”。
放良宫人裁撤行宫是好事,省了钱还能得到仁慈的好名声,烦了问道:“你想放多少?”。
表弟道:“一半”。
“一半?”,烦了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表弟下手这么狠,大唐各地宫殿加一起,共有奴婢和工匠下人近四万,其中女人近三万,也就是说表弟想把一万多女人放出去。
表弟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哥,我不能被人骂成昏君”。
唐人对身后名极为看重,皇帝更无比重视,看来姑妈已经跟他谈过了,所以他坚决要求继续收复陇右,又要大批放良宫女。
表弟继续道:“三十岁以下的宫女约有两万,我想放走大半,凡未有子嗣的,皆在放良之数……”。
烦了有些惊愕的看着他,没生孩子的都在数,也就是说可能包括睡过的和冷宫里的,这无疑是开了历代先河。
表弟指了指自己下身,说道:“哥,我问过御医,好不了了,昂儿又不喜女色,这么多人在深宫苦熬,将来再被逼出家,守皇陵,实在有伤天和,不如放出宫去成亲生子……”。
烦了默默点头,表弟是贪玩,但他天性良善,从未做过恶事,他身体这样,李昂也不是贪玩好色的性子,放出大批宫女无疑是大善政。
“需要我做什么?”。
“哥,此事需借用你的名头,还要钱庄和商号出力,月儿妹妹若能亲自主持最好,让户部出些钱和地,我再从宫库出十万贯钱绢,让那些人都能有个下场……”。
一万多宫女放良不是小事,有依靠的会盼着出宫,可也有许多人对出宫心怀恐惧,很好理解,一个从小入宫的女人,突然给她钱让她滚蛋,她又能去哪?要靠谁活下去?所以此事要借用烦了的名头,再提前做好诸多安排,逐步将这一万多人消化掉,如此才能圆满。
烦了点点头道:“行,让月儿主持,朝廷这边最后让李宗闵牵头,他熟悉这事儿,宫里也出个管事的,先商量好计划,这事儿得一步步来,慢慢的往外放”。
“好!”,表弟满意的点点头,做完这件事,自己的名声就能扭转一半,再收复陇右河西故土,一个明君的头衔便十拿九稳了。
哥俩又商量一些细则,表弟的意思是将各地行宫裁撤大半,只保留京畿附近六处,洛阳宫和太极宫只保留少量宦官打扫即可,各皇陵也放良部分年轻宫婢,再让各地暂停进献宫人,等年老的宦官宫女死完,最终将宫奴婢总数控制在万人左右(包括宫女,宦官,女官,各地皇庄营田和织造人员,皇家工匠等)。
老李在任上把活儿干得差不多了,表弟想出成绩,除了收复故土,也只能拿后宫开刀了。所以他不是简单的将部分宫女放良,而是要大力削减后宫编制,皇家宫殿和奴仆确实太多,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削减一下是好事。
此举还有另一层深意,各地官奴婢放良已经接近尾声,这股浪潮正在逼近京畿,此举正好顺应民意,很是亮眼。
烦了明白了他的谋划,伸出大拇指,由衷的道:“好!有帝王之姿!”。表弟一向嬉笑玩闹,但绝对不是傻子,除了把自己身体玩垮,他这个皇帝做的并不差。
表弟笑着摇摇头,“哥,这么多年,你总算夸了我一回”。
烦了正色道:“表弟,其实我打心底服你,你的心胸比我大”。
哥俩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表弟的政治智慧不差,也无数次想过有一天被猜忌,可表弟无论作为太子还是皇帝,直至到了今天,对他的信任都始终如一,从来没有动摇。
李恒抓住他的胳膊,“哥,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信你”。
“嗯”,烦了点点头,表弟对自己如此真挚,自己却……
心里一时更加纠结,犹豫再三,硬着头皮低声道:“表弟……有个事儿,就是那个……你知道?”。
“不知道”,表弟摇摇头。
烦了一咬牙,厚着脸皮道:“我跟太后……”。
表弟打断他,笑道:“哥,别说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烦了抹了把滚烫的脸皮,点点头道:“行吧……”。
等他有些神情恍惚的离开,一个人自里间走了出来,正是姑妈。m.xiumb.com
李恒道:“娘,这未免有些……”。
“傻小子!”,姑妈哼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嘛?对付他就得用这种手段!”。
“可是这……不好,我哥对大唐忠心耿耿,对我更是……”。
“住口!”,郭太后去到御案,从暗格取出一本陈旧的奏折,又从封皮夹层中小心取出一片纸递给李恒。
“……杨凡异人,广有谋略,有伊吕之能,然其忠天下而非忠君,若不能为大唐所用,需尽早除之……幸此子重情,需以私情笼络,可缚其心……”。
“恒儿,他眼里从来就没有皇帝和太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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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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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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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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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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