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将军武艺高强,性如烈火,用兵也像极了他的脾气,喜欢率领骑兵主动突袭,往往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战果,此次贼人刚刚集结便被他一顿捶,典型的鲁氏打法。
烦了为战事胜利高兴,可那终究太遥远,他要先应付眼前事,都护府长史毛老头竟然让他去一趟。
满腹狐疑的跟着侍卫从后门进入都护府,来到后进的东厢房,这里便是毛长史工作的公堂。
一丝不苟的作揖唱喏,“小子杨凡有礼”,老毛正一手翻书册一手打着算盘忙碌,听到声音头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随意一指旁边,“坐,别乱动”,烦了自然不能坐下,只是应声垂手站到一旁静候。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算珠清脆的撞击声,偷眼望去,屋内陈设充满了大唐风格,粗犷简约,正北有一副陈旧的中堂,主座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口长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只有成堆的书册公文。
烦了听说过这位老先生的一些过往,经历相当牛叉,据说他本是西川人士,自幼进学,虽未通过大考但也算是学问人,后来在县里做了个刀笔吏,日子过得蛮舒服,后来吐蕃打过来抢钱抢人,把他也顺便抢了回去。
再后来就单人独骑出现在于阗镇了,中间经历过什么他从来不提,后来吐蕃特意下文向王爷讨要他,并愿意用两百匹好马换,老郭知道后马上派人把他请进王府,交谈后发现果然是个大才,从那后他便进了都护府,从小吏一步步做到了安西长史,至今已经整整十年,很受王爷信重。
“这样一位大人物,突然找我干嘛?”,烦了正胡乱猜测,毛先生却已把手里的册子翻完了,随手丢到桌上,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
烦了被他盯的有点发毛,索性干咳一声问道:“长者叫小子来可是有事?”。
毛先生把他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不悲不喜的问道:“你既姓杨,可是弘农一支?”。
烦了忙躬身答道:“小子愚钝,只记得家父说过祖籍山西,不敢妄称弘农杨氏”。
毛先生问他是否出身弘农杨氏,烦了否认,这里有个因果,后世人很难理解世家门阀的影响,弘农杨氏乃是鼎鼎大名的门阀世家,从始祖汉昭帝时期的丞相、司马迁的女婿杨敞开始,杨敞的玄孙杨震官居东汉太尉,人称“关西孔子”,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官居太尉,四世三公长盛不衰,而后从西晋有名的三杨到北魏的杨播兄弟皆是显赫一时的人物,直至大隋更是成为皇族,达到顶峰,到大唐开国,杨氏依旧兴盛不衰,多出高官宰相,还与皇族多有联姻,比如太宗的杨妃、武则天之母杨氏、玄宗的杨皇后与杨贵妃,及众多的杨氏驸马等,处处昭显着这个关西第一望族的无限辉煌,可以说真正的当世顶级豪门。
而出身相当于天生的光环,非常重要,某个望族的年轻人要出人头地,相比平民子弟会容易百倍,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就算顶头上司不是自己人,也难保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不是,即使日常生活中别人也要高看三分,所以家族有点影响的子弟在向陌生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会很自豪的自报家门。比如出身弘农杨氏,在报字号的时候便可大声自称弘农杨某,对方大概率便会回礼并口称久仰,如果他没这么做,这件事传开以后便可视其为公然不给弘农杨氏面子,轻则被人笑话不知礼数,重则会被杨氏官员记恨并报复。
世家子弟就是如此高人一等,可惜烦了并不是,他不敢冒称,这种事如果露了馅会瞬间身败名裂为人唾弃,更重要的是,他怀疑老毛是在故意耍诈。
老毛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又接着说道:“文姑娘说你苦读经典,可有所得?”。
烦了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老小子就是在故意使诈,幸亏自己没犯傻冒称什么世家子弟,否则必定被他当场揭穿训斥一顿,“可我也没得罪他啊,今天特意把叫我来找茬是几个意思?”。
听他问起学业,烦了半点不敢装比,儒家经典博大精深,学问是装不出来的,就算他道听途说过几句也不敢卖弄,只能老实回道:“小子初学,不敢妄语”。
连续两次低头认怂,老毛索性不再遮掩,冷哼道:“你机缘巧合得天授之慧,进入王府,更要谨慎努力报效安西,何以佞幸谄媚于上?某听说你在王府行金石之事,欲效天竺术士谋太宗邪!”。
烦了没想到老毛会突然发难,瞬间一身冷汗,他的意思是:你小子命好,痴呆病好了又进入王府学习文武,按理你更应该低调做人勤奋学习,用真本事报效都护府,如今你却凭着小人的手段哄王爷开心,难道打算凭这个上位?更过分的是你竟然还要给王爷炼丹药,是不是打算学那天竺术士纳罗莎?
这里有个不太光彩的典故,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早年对历代帝王沉迷长生之术嗤之以鼻,认为那就是瞎扯淡。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疾病渐多,特别是经历过儿子承乾与李泰争位之事后病情愈发沉重,对于金石药物的态度也随之转变,渐渐沉迷,本来有太医们给调理着问题还不大,直到王玄策从天竺带回个叫纳罗莎的女人,自称已经活了两百岁,能炼长生仙丹,本以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结果太宗皇帝吃了药病情突然加重,仅仅两个月就升天了……
别的事低头退一步没啥,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烦了可顶不住了,忙解释道:“先生,小子一直勤习文武事,不敢稍有松懈,虽人微力弱,但报国之心不曾稍却,些许菜肴只为尽绵薄孝道,言语轻挑乃效彩衣娱亲之故,引王爷一笑尔,小人也并非要炼什么丹药,而是……”。
“而是什么?”,毛先生笑眯眯的问道,一副好整以暇模样,哪还有半分声色俱厉……
烦了明白了,抬手摸了一把汗,苦笑道:“先生乃是长者,何故吓唬我这少年人……”。
老毛示意他坐下,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年轻人还是要多敲打敲打,以免焦躁”。
烦了无语,怎么大人物都有这个毛病吗?没事就吓唬人玩。
“娃儿,非是老夫多事,你既得天授,万万莫要误入歧途,勤练武艺苦读经典乃是正途,奇淫技巧终非大道”。
面对老毛的谆谆教诲,烦了也有些感动,俯身道:“小子尽知先生之意,必不教先生失望”。
老毛点点头道:“如此便好,只是你寻金石于王府,坊间已有议论,你到底意欲何为?”。
烦了一愣,竟然还有这一节。他一夜之间由痴变慧,本来就引来许多议论,而硝石硫磺正是炼丹必备,加上王爷年纪大了,外人很容易联想到他要做什么,而主上痴迷长生之术乃是大忌,毕竟太宗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那,所以毛先生的意思是你必须得给个说法堵住悠悠之口。
哭笑不得道:“先生,确实不是什么长生丹药,那丹药必需金,铅汞等物,我这也没有啊”。
毛先生追问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烦了无奈,只得坦白道:“先生,我偶然从书上得了一方,以硝石木炭硫磺等可制引火之物,所以求了王爷试制,想着若能成功便可为军中添一利器,实非什么丹药”。
老毛自始至终都盯着他的神色,看他不似作伪,才点点头问道:“可有所得?”。
烦了苦笑道:“知易行难,至今一事无成”,心中不由懊恼,“理科果然很重要啊……”。
老毛已信了七八,遂劝道:“军中事,弓马长朔方为正道,火器非正途,权作锦上添花之用尔,你试制也可,不能误了正事”。
“小子知晓”,话说的差不多,烦了正要起身告退,却被阻止。
“不忙”,毛先生从架上取出一摞书册递给他道:“近来眼花的厉害,娃儿可否帮忙算一下账目?”。
烦了疑惑的接过来翻开,原来是安西城内盐铁税收的历年入账,毛先生起身道:“你算一算十年来总计收取赋税几何,某去前边看看”。
“这……”,烦了满头雾水,这又是哪一出?算这玩意儿干嘛?
与中原一样,安西施行盐铁专卖制,也就是都护府设立制铁和制盐作坊,卖给有经营权的商贾铁引盐引,商贾拿文书去作坊提货售卖,盐铁作为生产生活的必需品消耗巨大,都护府也以此获利。
烦了也不知道老毛为什么让自己算这个,只得老老实实翻开册子一笔笔计数核算,不得不说这账本真是粗糙,一笔笔流水账繁琐异常。
毛长史作为安西民政官公务繁忙,在前厅一直忙碌到黄昏才想起来烦了还在后边,那小子确实有点意思,算个可造之材。只是习武终究日短,王爷爱才心切,怕他去军中折了可惜,让自己看看他有没有理政之才,这才有了今日之事,据说那小子擅长算学,不知算的怎么样了。
来到偏厢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桌上摆着几页纸,随手拿起一张看了起来。
第一页上写了近十年来每年的盐铁收入总数,仔细看了下果然分毫不差,算的倒也准确。
第二页却是一张图,准确的说是一根根长条,老毛眯着眼睛细细查看,原来上面还有一根根细细的墨线,在左边用小字均匀标注了五万贯,十万贯等数字,上面则横列了年份……
“嗯?”,老毛慢慢看出了门道,盐铁收入在图中用涂黑的条标注,而旁边还有一道白条则是城内的总收入,一张图便把安西城盐铁在总赋税收入中的占比直观表现出来。
仔细看着旁边标注,发现这个黑白条并非随意涂抹,而是根据比例换算而来,“好,好东西!”,屋内光阴愈暗,毛长史浑然不觉,仍在细细查看。
良久之后才不舍的把图放到一边,拿起第三页,上面写着,“据图示,安西盐铁于赋税总收占比愈高,十年来从六成七分,至去岁已至九成一分,可知安西百业匮弊,商贾不兴,长此以往终至破败,近年盐铁价涨一倍,致百姓手无闲余,如此诸业更加艰难,此饮鸩止渴之举,非长久之计也……”。www.xiumb.com
毛先生把几页纸折好放入怀中,“来人,禀报王爷,某有事求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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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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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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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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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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