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兵凭借严整的军阵和精良的器械死战不退,经过最开始的紧张慌乱后战阵渐渐变得流畅,残刀断矛和破碎的铠甲在阵后堆成了小山。
胡子和朱勇几次率骑兵冲进场中,试图帮步军缓解压力,最终却无功而返,战场实在太挤了,满地的死人和活人,骑兵只能在外围刮掉一层皮,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他们请令冲击论坎力中军,却被烦了拒绝。
民夫杂役一趟趟把伤兵或尸体抬进大营,也使那条路变得越来越泥泞。
烦了对这一战的残酷有思想准备,但确实没想到论坎力会这么狠,真的是视人命如草芥,他一度担心安西步阵会顶不住压力,好在士卒比他想象中要坚韧的多。
到午后安西军阵型变薄了一些,仆从的冲击力度也弱了一些,机械的送死和机械的杀戮永不停歇,一直到黄昏,远处终于传来收兵的号角。
人群潮水般退去,阵前也终于露了出来,根本看不到地面,只有满眼的尸体胡乱堆砌,鲜血汇成小溪流入湟水,染红了整条河,断刀残矛杂乱的插在肉里,无数箭羽在风中抖动,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嚎呻吟也在四处飘荡……
如果有地狱存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安西军没有追杀,没去阵前补刀,也没去打扫战场,各营依次收兵回营,大多数人都在沉默着,如同曾经的安西兵那样沉默。
烦了在营里转了一圈,最后去往后营,这里仍然一片忙碌,成片的人躺在地上,佐使文吏记录殉国的士卒名单,记下重伤者的遗言,民夫把死透的人抬走埋掉,郎中们只能尽力救治,大多数人只能听天由命。
他在伤兵中走过,口中不断重复:“做得好!”。
“好样的!”。
“好汉子!”。
伤兵不再呻吟,偶尔有人说一句,“大帅,我捅死许多贼人”。
“是条好汉!”,烦了笑着夸奖。
另一个道:“大帅,俺恐怕不成了”。
“名字和家里记下没?”。
“记下了”。
烦了安慰道:“撑下试试,实在不成就让兄弟送一程,家里我给照料,掉不到地上”。
“中”。
许多士卒来看望或者送他们的兄弟,偶尔会有压抑的哭声,大多数人却能坦然接受命运。
吃了这碗饭,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每个人的籍贯和名字都记去,大帅答应了照料家里,这就是命,害怕也忍着吧,露出怂模样会让兄弟笑话。
烦了看到了文安,她也在安慰伤兵,虽然脸色苍白,却带着笑容,她安慰的效果很好,躺着的士兵都在反过来安慰她。
“大娘子,回去吧,这地方脏”。
文安柔声道:“无妨的,我也帮不上别的忙”。
“咱这辈子能得公主看望,真是值了……”。
烦了没打扰她,扭头去往中军,刚脱去铠甲,阿墨和陈光洽等人走了进来,脸色都有些阴沉。
“说吧,多少”。
“殉国者四百五十,重伤的还有四百二十,轻伤的六百三十,八十多个没找到”。
殉国的就是已经死透的,重伤是将要死透的,轻伤是伤到没法再战的,至于失踪的,大概率埋在外边的尸体堆里,一天减员一千六百。
烦了拿起铠甲箭矢和刀槊耗费数目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还好”。
胡子道:“折了两个老兄弟,伤了一个”。
“嗯”。
众将一阵沉默,这才第一天。
烦了道:“回去把人再挑一下,有伤的不要大意,重新组营”。
李佑被投石砸断了胳膊,显得有些狼狈,“大帅,明日……”。
“出战!”。
众将起身,行礼而去,阿墨低下头道:“阿塔,我没做好”。
烦了摇摇头道:“做的不差,多练练就好,去忙吧”。
没做好的不止阿墨,安西军没经历过这么残酷的正面厮杀,自上到下难免慌乱,没办法,学费不交够,练不出真本事。
文安端着饭食进来,“郎君,吃饭吧”。
烦了将她拉到身侧,“害怕吗?”。
文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没去阵前,却也知道了什么是战争,战争就是杀人和被杀,活生生的小伙子出去,被抬着回来,断手断脚,开膛破肚。
“郎君,贼人伤损如何?”。
烦了想想那片看不到地面的尸体,说道:“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连大概数目都不知道,一层层的死尸再不断的踩实,加上一个个隆起的肉堆,谁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郎君”,文安犹豫一下,低声道:“要不明天就歇一天……”。
烦了摇摇头道:“不行,一定要出战”。
时间不长,小玖进来报,遮录来了。
“主人”。
“你怎么过来的?”。
“小的被捉到后营做了百夫长,论坎力派人掩埋尸体,小的趁夜摸过来的”。
“别瞎跑,被自己人伤了可是冤,有事?”。
遮录道:“贼人上下十分惶恐,诸部进退无路,主人若能放开一条路,他们必会连夜投靠……”。
“不放!”,烦了道:“告诉他们,不想死就逃进山里去等着,胆敢靠近安西军阵者,皆死!”。
遮录离去,小玖问道:“爷,小的们出去杀一阵”。
论坎力连夜派人掩埋尸体,目的有二,一是把恐怖的死尸埋掉,免得仆从奴隶上阵更害怕。二是为收集铠甲兵器,铁可是好东西。
烦了摇摇头道:“不用,歇着吧,让他先替咱们保管着”。
八月二十七,双方再次出营列阵,经历过昨天惨烈的一战,今天谁都没怂,事实上也都不敢怂,一旦泄掉士气就输定了。
骑兵前压,步卒布阵,烦了下令将望车推倒步阵后卸掉车轮,距离最前排士卒仅有三十余步。
“大帅威武!大帅威武!大帅威武……”。
安西军士卒齐声大呼,烦了摘下头盔,披散着满头红发,扶刀看向前方。安西军伤亡惨重,吐蕃人多十倍不止,“我倒要看看谁先扛不住!”。
对面还在布阵,相比昨天,他们今天更加混乱,烦了等不及了,拔刀前指,帅旗随之向前倾斜,安西军阵踩着鼓点再次向前。ωωω.χΙυΜЬ.Cǒm
“安西威武!”。
“安西威武!”。
“安西威武!”。
对面混乱更甚,胡子抓住时机,率三百马军直从阵前掠过,骑弓投矛引起更大的混乱,慢了一步的吐蕃骑兵只能跟在后边吃土。
相对于步兵,双方骑兵差距更大,本来吐蕃骑兵就弱,铠甲弓箭更是差了不止一等。
烦了没有下令止步,宽大的步阵一直向前,五百步,四百步,直到三百步,仆从军阵更乱,论坎力没想到安西军会突然反客为主,眼见前阵要糟,只得让骑兵先顶一下。
看对面轻骑不再盯着胡子他们,转而阻止步阵,烦了下令止步,原地坚守。
除了具装甲骑,骑兵拿完整的步兵大阵没有丝毫办法,步弓的射程和杀伤远高于骑弓,更别说对面这种部落游骑的档次。
弓弩齐发,战马悲鸣倒地,又绊倒了后边的同伴,引发一阵更大的混乱。
胡子和朱勇抓住时机各率马军切向对面步阵一角,整个战场喊杀声冲天而起。
“今天轮到我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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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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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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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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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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