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从外回来,这边李东阳将几份西北奏报的关白,拿给谢迁看,谢迁瞅了一眼就抬头惊讶道:“又来了?”
“嗯。”
李东阳往空着的刘健的座位看了一眼。
这两天刘健生病,并没有来阁部,却是在这时候,西北又有鞑靼犯境的战报。
谢迁道:“宁夏的,还是宁夏。为何鞑靼人就不消停呢?”
李东阳叹道:“自古以来,北方草原袭扰我中原边境,原因多种多样,还有的是觊觎领土,有的则是想劫掠人口和财货,而眼下鞑靼人的来犯,更多是因为他们缺少过冬的物资。最近几年,鞑靼内部倾轧严重,对大明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谢迁笑道:“他们狗咬狗,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李东阳摇摇头道:“他们越乱,越难以形成臣服之心,此时只能靠兵锋来压制他们,一切又都寄托在张秉宽身上。”
谢迁继续笑眯眯道:“最后这个,才是宾之你所担心的吧?”
鞑靼人内部混乱,李东阳非说这是坏事,有点强词夺理的意思。
但想到鞑靼人内部越乱,大明越是要以兵锋去胁迫鞑靼人,张周表现的机会就越多,如此似乎也解释得通,为何李东阳会对此如此担心。
“这东西……只传到这里来?”谢迁又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上听处也有。”李东阳道,“程克勤已经过去了,或许他也看到了,有关西北用兵的事,陛下是否会采纳我们的意见,甚至是否在朝堂上提出来,都尚属未知。”
谢迁琢磨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无力,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几天估计朝廷也会再兴起用兵的议题,尽可能用一些老人,不能让张秉宽继续有聚拢军权的机会。”李东阳提醒道。
“嗯。”谢迁点头。
北方战事最大的问题,成了防备张周。
……
……
“两千人马,如果派到辽东,或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但要是派去延绥,就可能把整个河套给拿下来。”
“如果增加到三万兵马,起码也能荡平个草原什么的。”
东宫。
朱厚照正在上他自己的“战术课”,而他的“学生”,正是东宫的几個太监。
以刘瑾为首,一看群人正在听朱厚照瞎掰扯。
一群人还要装出很认真的模样,在听太子的高见,而朱厚照通过这种“分享”,好像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太子殿下,奴婢刚从研武堂听说个消息,说是最近可能又要从研武堂调一批人去西北,因为鞑子又来了,这次他们卷土重来,明显是分散而来,他们的目的或许是要抢夺财货,不过听说他们有了更好的办法,去捣毁城墙,这次也是来势汹汹啊。”
刘瑾陪笑着跟朱厚照说出他所知的事情。
朱厚照道:“来多少,死多少!本宫先前所讲的情况,是大明派兵出去,如果他们进来,就等于是进了我们的口袋阵!你们看看这个……这是九边各处的沙盘,看现在各处的火炮布置,是不是知道鞑子没机会了?”
一群太监齐刷刷望着沙盘。
上面有很多标注的小旗子,其中还有各处布置的火炮数量,每个人看完之后都有些心惊。
好像不知觉之前,他们就知道了朝廷的秘密。
这要是被鞑靼人抓了去,那岂不是说大明的布防他们都知道,到时他们就从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变成知晓大明核心军政的高层?
那时候……连死都可能会升一种档次。
高凤问道:“太子殿下,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朱厚照有些得意道,“之前父皇让我去陪他批阅奏疏,我还特地找出来各处的军事布局图看了一下,回来后再整理出来的。大差不差吧。”
高凤道:“太子,这些不该是奴婢等人知晓的。容易……惹祸上身。”
“你们是说,被鞑子抓了,就会卖国?”
朱厚照撇撇嘴道,“不会的,就凭你们的水平,没那种担忧。再说了,父皇和张先生在各边镇布局火炮,有时候也是虚虚实实的,谁知道我这是真是假,各处都有火炮,鞑子以为哪里薄弱,跑去攻打,绝对会吃亏而回。你们尽管去说,绝对不怕鞑子以此为突破口!”
一旁的丘聚道:“听说最近提有关通番的案子,闹得很凶。”
“那是出卖我大明制造火炮的技术,不关乎于这种军事布局图!真是没什么见识!鞑子这次敢来,本宫相信,他们绝对是找麻烦的,你们敢不敢跟本宫赌?”
朱厚照最近染上毛病,喜欢跟人对赌,或者说是打赌。
也是因为即将到青春叛逆期,各种不服,情绪上的争强好胜,也使得他有点不管不顾他人的实际情况,以储君的身份去跟人打赌,那能有好事?
“回去之后,一人写两篇感言回来,写得不好不许吃饭!快去!”
“太子殿下……”
一群太监登时叫苦不迭。
来听课就算了,全当是哄孩子玩了,结果还要回去写感言,这不是拿人消遣吗?
“哼!本宫的课,伱们就敢懈怠?你们还是不是本宫的亲信?如果将来靠你们去决策西北的用兵,能指望上你们吗?”
朱厚照很生气。
本来几个太监都觉得太子这是在胡闹,但听了这话,突然一个个好像又有动力了。
想想也是。
陪太子读书,将来或是可以当上司礼监太监或是御马监太监的,谁让自己是太子的亲信呢?
到那时,一定要顺从这位储君的意愿,那时候的储君也会是皇帝,如果皇帝所好的,他们一窍不通,那是不给自己活路。
刘瑾道:“奴婢最近一直在想西北的军情,也整理了一些个人的想法,还请太子阅览,顺带给指点一下。”
“好说,好说。”
朱厚照一看刘瑾态度“诚恳”,登时喜笑颜开。
高凤道:“奴婢等回去也会斟酌,给太子一份自己的想法。”
“说不如做,真是没个前途!看看本宫,年岁比你们小多少?为啥见识就比你们多呢?你们就没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足?一群老家伙,一个有上进心的都没有!本宫真是白养活你们了!”
朱厚照骂人的时候,有点专门揭短的意思。
高凤笑道:“卑职一定紧随太子您的脚步,把该学的都学到手,将来也一定会辅佐好太子殿下。”
“嗯,这还差不多!”朱厚照满意点头道,“去把本宫的弓箭拿来,本宫准备好好练习一下弓射。听父皇说,最近本宫还要出去跟那些王公贵胄家的孩子比试比试,以彰显我的本事。最近可要勤加苦练了。”
高凤显得很惊讶。
还有这件事?
为啥我们都没听说呢?
太子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假传圣意?陛下同意让你出去弯弓搭箭吗?
可还没等高凤等人质疑,朱厚照已经蹦蹦跳跳往外去,几人追都来不及。
……
……
“太不像话了!最近太子都不知道在做什么,这狗屁不通的文章,又多了一篇!”
朱祐樘拿着儿子所写的文章,骂都有点无力。
因为朱厚照太过于顽劣,虽然有张周的“指点”,但朱厚照的玩性不改,在东宫一顿折腾,以至于朱厚照的种种劣迹传到他这个老爹耳中,让为父无法面对。
“陛下,他还小。”
张皇后在旁说和。
朱祐樘板着脸道:“就因为你纵容!以前朕就这一个孩子,纵容也罢了,现在岂能什么都由着他?”
张皇后一听,登时有些迷糊。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满意,就要把太子给废了,换你二儿子上来?
这简直就是……闹呢?
“派人去,到太子住的地方,把他所有能胡闹的东西,都给收缴上来!”朱祐樘道。
一旁的李璋道:“陛下,这……恐怕有点难。”
“怎么?太子在,你们还不敢去?”
朱祐樘继续生气着,虽然觉得李璋有点无能,但又想到儿子经常会打压这些内侍,便也好像是理解了一些,摆摆手道,“朕这两日会让他出宫见秉宽,到时你带人去东宫,把能带走的都带走!”
“是。”
李璋这才稍微释然。
这要是贸然去收缴太子的玩物,回头再被太子知道了……到底是玩命的事。
现在就被太子记恨上,那以后还用混吗?
只能保佑当今陛下长命百岁,或者是保佑太子早点嗝屁换个新的上来。
李璋也在想,宫里当差,真不是人干的活。
……
……
锦衣卫北镇抚司内。
张懋派出来的一个幕宾,正在跟镇抚使郭昂扯皮,而此幕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营救”保国公的内眷。
“钟先生见谅,有关罪臣家眷的安顿,一律都是陛下亲自下旨,我等无从干涉。至于你所问的人,在下无法相告。”
郭昂对这个幕宾还算是客气的。
也是知道张懋地位隆宠,就算是张懋身边的一个西席幕宾,那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至少也要举人出身才能进英国公府谋事,这种时候就敷衍便可。
不把脸撕破就行。
姓钟的幕宾道:“张老公爷也是好意,怎么,你们是有别的安排不成?”
郭昂道:“详细的事,在下并不知晓,要不这样,你去问孙千户,我让人带你去。如何?”
“这样也好。”
姓钟的幕宾行礼之后,随一名锦衣卫出来。
这锦衣卫是一名百户,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连姓钟的幕宾都不由要高看一眼。
“在下姓洪,乃是孙千户身前做事的,不知道钟先生有何安排?”百户带姓钟的幕宾走着,也在问询事情的详情。
姓钟的道:“是受英国公委托,来接个人出去。这是英国公的手书。”
“哦?保国夫人?”洪百户道,“这可是个大人物,之前无论被看押于何处,都要好生礼待的。却只是因为……曾经身份高贵,到现在也只能是给好生养着,怎么的……这位跟英国公也是沾亲带故的?”
“并不是。”姓钟的说道,“乃是同僚之间的相助。”
“可也上了年岁的……四十多了吧?”
洪百户更觉得不明就里。
你说你张懋要救个谁不好,非要把朱晖的夫人给接出去,很容易往人往歪了去想。
关键是,这位朱夫人本身也是四十出头了,早就年老色衰,你张懋难道还有什么不良居心不成?
姓钟的说道:“都是曾经的交情,不是说好要去见孙千户。这件事……”
“哦,孙千户最近一直都在整理案宗,锦衣卫在京的衙所也多。钟先生,您不会不明白郭大人的意思吧?”洪百户笑着。
你是英国公的幕宾,难道不知道郭昂不想招待你,故意让你去见孙上器,让你知难而退?
姓钟的道:“受人之命,还是先见过再说。有劳了!”
说着,还给洪百户塞了一封银子,让洪百户有点无法推脱。
……
……
姓钟的幕宾去见过孙上器,随即便回去找张懋复命。
“怎么?不给面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张懋见手下狼狈回来,不由皱眉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姓钟的道:“张老公爷,不是敝人不去奔走,乃是因为锦衣卫那边……早就有安排。听说上面有差遣,说是最近几年落罪的官眷,需要流徙的,一概都改流徙到永平府,送到永平府地界去了!”
“什么?”
张懋闻言皱眉。
这还跟张秉宽扯上关系了?
“敝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现在都在传说,说是陛下要在永平府修建行宫,需要大批的人手,现在很多人在往那边涌。”
姓钟的叹道,“现在那群人,都只给陛下和蔡国公面子,旁人的面子,他们怕是……不肯给啊。”
张懋一拍桌子道:“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吗?”
姓钟的神色有些回避。
好似在说,我说的什么你没听懂是吧?就是不给你面子而已!
别人似乎也不会去找锦衣卫的麻烦,好像生怕锦衣卫不能惦记你一样。
“张秉宽……他也会给老夫找麻烦吗?那老夫是该亲自去找他谈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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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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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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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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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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