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程敏政在内阁中没什么地位,排次是最末的,但问题是他是张周的人,或者说是在皇帝眼里,这个人有跟传统三阁臣不一样的潜质,然后程敏政在没得到任何实权的情况下,就要成为内阁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为皇帝打算让程敏政兼职上听处大臣。
在张周与朱祐樘会面结束之后,会有东厂的人把皇帝要给张周处置的公文,送回到张周的宅邸……什么有关公务不能带出公廨的规定,到皇帝这里基本就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帝一点都不介意张周回家之后好好为他处理朝中事务。
而张周则先到文华殿等候,也不是去见朱厚照,而是在偏殿等候程敏政的到来。
“蔡国公。”
程敏政本来还在内阁忙于公务,得知张周从贡院出来,他还很意外,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张周还要过两天才能出来,这次张周算是提早出来了。
毕竟顺天府乡试还没有放榜。
张周笑道:“程阁老请坐。”
“不敢当啊。”
程敏政以前在人前还是很有派头的,在张周面前也不会掉面子,但也不知怎的,现在他见了张周,总觉得矮人一头,且不由自主,就把恭敬那股劲头给拿出来。
挡都挡不住。
“程学士如今入阁,乃是陛下的股肱之臣,我等还要聆听你的教诲,怎就不敢当呢?”张周笑着。
反正跟程敏政也没什么隔阂,有话就可以直说。
张周也很清楚,这是个通过自己出现,而改变了“命运”的人,真就是救了一条命,程敏政不感激他对不起他之前一顿折腾。
程敏政叹道:“蔡国公自谦了,换了平常人,一定以为您不过是因为邀宠等,获得陛下的信任。但老朽却知晓,蔡国公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是乃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程阁老,你这话,我才不敢当呢。”张周道。
“蔡国公不必自谦,就说老朽在翰林院这么久,尤其是这次回来,在修撰书籍上,发现蔡国公的才华……那真就是……当世无双。以老朽所知,很多典籍,蔡国公都未曾见过,那些孤本都未曾到过您的手上,居然就能原封不动整理下来,您真可谓是……”
程敏政对张周的尊敬不是一味的谄媚。
以程敏政的心态,他的确是要去巴结张周的,但张周也要有让他服气的地方,才能让他心悦诚服。
而程敏政所在意的,不是张周算出天意什么的,那跟程敏政无关。
程敏政所在意的,是张周在修撰典籍上的本事,这是程敏政在翰林院几十年都未见过的“盛景”,张周居然可以先修出书籍,然后再去查证,然后发现……一切都无误,这点程敏政是怎么都想不出,张周是如何做到的。
那只能理解为……张周有一种世人所没有的“才华”。
张周道:“什么孤本,以前都见过,再说了,修书而已嘛。程阁老在这方面的造诣,应该不在我之下。”
“不敢当,不敢当。”
然后一老一少就这么互相客气起来。
……
……
二人就在文华殿内,闲话了不少时候。
随后张周也表明了来意。
“程阁老,是这样,陛下已经准备让你同时入值上听处,而内阁中,以你为唯一值守上听处之人,如今西北边事仍旧不太平,入夜之后或是有人要留守于两处,多要劳烦于你了。”
张周只是来通知的,但其实就是来给程敏政做一番“指点”。
毕竟上听处是张周提议所设立的,而朱祐樘一直是把张周当成上听处首席大臣来看待的,等于说,以后程敏政在上听处的任差,是要听从于张周吩咐的。
就算你在内阁,也可以让伱居于张周之下。
程敏政道:“上听处……不知平时有何差事呢?”
不用张周指点,程敏政自行便请教起来。
他对于内阁的差事还没完全摸透呢,内阁铁三角又不给他放权,现在能同时兼任上听处大臣的身份,对他来说,心理负担反而没那么重。
如果继续让他在内阁无所事事,他更会觉得自己在朝中没什么意义,会想着早点离开,也会找机会去请辞。
换了旁人,肯定会对自己的官职恋栈不舍,但他程敏政可不是一般人,他人生中屡次对于自己的官职说放就放,在当官这件事上,程敏政没那么大的执念。
张周道:“其实上听处的差事,就是把西北各处的边务,做整理之后上报。有紧急的公文,一定要第一时间处置……你可以把西北的边政,也看成是一个小朝廷,分为六部事务。”
“六部?”
程敏政琢磨了一下。
你個蔡国公,说话方式还挺新颖。
“官员任免,那是吏部的事。户部的钱粮调拨,还有工部的营造。这三项在西北边政中体现最为明显。兵部的事务不必说……那是正常的行军……将在外,一般是无须请示于朝廷的,更多是在出现变故后对朝廷的上报……而军务上的事情,恰恰涉及到西北军政的透明,是君臣上下所最在意的……但本身朝廷能对其影响的,并不大。”
张周这一番解释,也是把西北边务,当成是朝中六部事务来解释。
程敏政自然都明白,他道:“以老朽想来,自然是以户部的事务,最为重要是吧?”
“嗯。”
张周点头道,“陛下最近就会以户部左侍郎王琼,替换秦老制台,为三边总制。而户部左侍郎的差事,多半也不会放下,而王琼本身就是上听处大臣,他到了西北之后,会不断将三边的需要,通过公文传递到京师。”
程敏政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干杂活的。
以往上听处虽然是以张周为首,但实际操作上,都是以王琼为主。
而王琼本身是户部左侍郎,皇帝以王琼,把户部尚书佀钟给架空,而现在王琼到了西北,仍旧是户部实际的主脑,他程敏政在京师,作为内阁大臣,等于是受王琼的遥控,把户部的事务推行下去。
当程敏政明白到这一点,也就知道了皇帝的“苦心”。
拿西北边政,首先从户部入手,把财政大权逐渐握紧,然后再逐渐往六部其余的衙门扩散。
“程阁老,西北礼部和刑部的事务,这点多也只是在事后跟朝廷上报,你在入值上听处时,只需将军务上的重要事项,做整理后给陛下呈递,至于钱粮调度等问题,也要跟户部沟通好。眼下户部右侍郎,很可能会是陆完……你知道他,曾是辽东巡抚,而今也负责研武堂的事务。”
“呵呵。”
程敏政笑了笑。
他很想说,感情都是你的人呗?
户部左侍郎是王琼,就算王琼到了西北,也不变。
而陆完则直接由右侍郎,负责京城户部的事务,然后他程敏政只是个串联人物。
听起来有点悲哀……但论实际职权,还是他程敏政最高,毕竟王琼和陆完再牛逼,他们也挤破头想入阁,那也是没门的,他们不具备入阁的资格。
“剩下的,就是多加交流了。”张周笑道,“也希望能通过你,跟内阁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上听处跟内阁……不要有什么隔阂,毕竟都是给朝廷办事。”
“是,是。”
程敏政也本想说,我跟内阁那几位,也不太熟。
私交是不错,但涉及到公务的事情,他们就把我当外人了。
“再就是工部事务,现在唐寅去了朝鲜,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以后会负责煤炭和铁的供应,以及火炮铸造等事,这也需要沟通……等于说程学士现在主要负责的是户部和工部的事务,尤其是在唐寅不在京的这段时间,你就多费心了。”
张周说完,起身也就要走。
程敏政问道:“那伯虎他……”
提到这个人,程敏政有点无力,虽然在弘治十二年的那次舞弊案中,他跟唐寅之前也没形成太大的牵扯,毕竟唐寅是脱罪在外的,但他总觉得,好像二人有种非一般的联系。
“他在朝鲜,是负责外交事务的,这点以前大明或许并不太在意。”张周道,“但程阁老你也知,现在大明的兵锋强盛,除了能顾好边政之外,也应该多插手邻国的事务,这才体现我大明宗主国负责任、有担当。陛下的意思,先把唐寅往这方面发展一下。”xǐυmь.℃òm
“这是为何?”程敏政好奇问道。
张周笑道:“他曾在朝鲜的所作所为,难道程学士未曾耳闻?”
“啊?”
程敏政一怔。
想到张周都把朝鲜内部国政给颠覆了,把个正统太子出身的国王给推翻,换了个年轻的国主上来,这就……很符合外交家的身份。
“唐寅嘛,这个人,我也不好评价。”张周道,“平时太闲散了,而且性格有些不羁,他以后适合做什么,我也没想好,陛下也在考察他,有什么差事都先让他去试试,或许能找到更适合他的差事也说不定。”
程敏政很想问,那我适合干嘛?
张周好像也猜到了程敏政的想法,笑道:“就好像程阁老,乃是正统的翰林学士出身,就很适合眼下的差事。以后内阁跟兵部之间的沟通,还要程阁老多加费心。”
“是,是。”
程敏政随即想到。
张周先前告诉他,他的任务是沟通好户部和工部的事情,就没他兵部。
那意思有点明显了,岂不是说,兵部的事情,不用他程敏政费心?张周能处理好的事情,他程敏政就算地位高又怎样?那不是你能干涉的!
“老朽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蔡国公多加指点。老朽活到老学到老嘛。”
程敏政登时成为个大明白。
他懂得了,要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就要听好张周的,把户部和工部的事处理好,然后张周……让他干嘛就干嘛。
等于说,他就是给张周打下手的。
至于首辅、次辅什么的,那些都不是他的上级,他只对皇帝和张周负责就行。
……
……
张周当天可以直接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到有马车停在那,张周从马车上下来,而马车上的两个妇人,也都下车迎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张周所不认识的中年女子,而后面一个正是之前所见过的彩黄氏。
“爷,她们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刘贵走过来道。
张周道:“就不请你们进去了,我还有事。”
彩黄氏这次没有当街对张周下跪,而只是欠身一礼,旁边的女子走过来,还有些扭捏。
随即孙上器也从车上跳下来,他先狠狠瞪了不请自来的彩黄氏一眼,这才给张周引介道:“公爷,这位就是您的远房亲戚,黄门冯氏。”
“哦,原来是表姨?应该是这么称呼吧?这辈分,我都不知该如何去论。”
张周笑呵呵的。
远房亲戚只是个由头,黄家算是他跟永平府地方官宦建立沟通渠道的纽带。
冯氏大咧咧一笑道:“怎敢让公爷您屈尊,您想咋称呼就咋称呼。”
北方的口音很浓重,这一听就跟张周这种江南出身的人士,在地域和口音上有极大的不同,如果不是查证的确是上两代有亲戚关系,也难以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那还是称呼黄夫人吧。”张周道,“这次来访,不知是为何事?”
“就是来看看……”
冯氏说话时,不由回头打量着彩黄氏,显然她没有应付这种场面事的经验,就算她出身“高贵”,跟张周是亲戚,但以前在家里,是属于受气包。
张周道:“孙千户,黄氏的案子,现在如何了?”
孙上器道:“之后东厂李公公,就会亲自将案宗送过来,跟公爷您商讨。以卑职所知,黄氏虽跟通番的案子有一定的联系,但因为情节较轻,只被判罚银一千六百两,其余人等,估计八月底之前,就会放归。”
“是吗?”
冯氏一听,显得很激动道,“那是说,我们家没事了是吗?”
彩黄氏赶紧去扯二嫂的衣服,意思是你这么说话不合适。
冯氏则好像根本没觉察到一般,笑着道:“有个当官的亲戚真好,这大门大户的,连自家有人犯了罪,都能赦免。真好真好。公爷,以后您有啥事,就跟妾身说一声,妾身没能耐做的,就让家里当家的给做。管保以后您的话好使。”
张周笑了笑。
果然是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心机,比那彩黄氏好了不知多少。
还是这个表姨更实在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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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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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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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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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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