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匆忙于西山赶出来,还是在萧敬连番催促之下不得不回。
也没入宫,直接就去贡院门口,萧敬在这边临时找了个院子,就好像是他的议事厅一样,张周到时除了杨鹏在里面,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北镇抚司镇抚使郭昂,还有东厂的掌刑千户郑遂等人也在。
椅子就两张,黄花梨的圈椅,除了萧敬能坐,另外一张就是给张周准备的,他二人坐下后连牟斌都要站着听。
“萧公公,这是何等急事,非要我来说?”
张周心想,你这搞的阵仗还挺大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要一起来审我。
萧敬叹道:“张先生,这不是马上就要开封填榜,陛下有吩咐说是要在这之前先让内帘把事给总结陈报一下,还特别言明要听您的意见,咱家不得已只能让人赶紧将您请回来。您这一路辛苦了吧?”
张周笑了笑。
从西山回来,也没多远,但一路舟车劳顿的确是没停。
“内帘的事,我一个考生,能掺和什么意见?”张周并不觉得皇帝让他参与其中是什么好事。
但有些事,似又非他出面不可。
保不保程敏政、唐寅和徐经?怎么保?如何能让自己不深度参与,还能完成改变历史?
这都需要技巧。
萧敬拿出最近几份有关程敏政鬻题案的详细卷宗,都交给张周看,在张周翻阅时他还在旁做了言语上的解释:“您先前说的,给程学士个提醒,的确派人去了,但他死活都不肯往供状上写一个字。就怕给他机会他都不知道把握。”
张周眼睛没离开那些卷宗,轻笑道:“一个古板的老学究,被人冤枉鬻题,还两次,即便给他再多的提示,他也不想承认自己任何的错误。”m.χIùmЬ.CǒM
“啊?”
萧敬惊讶望着张周。
既然你都能猜到程敏政的硬骨头,居然还让人去提醒他?
“萧公公不必惊讶,他现在是在气头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般。等过几日,甚至是将他逮到北镇抚司之后,他会想明白的。”张周道。
萧敬苦笑:“这意思是,他不肯自行招认过错,那就拷问他的罪过?”
张周摇摇头,没解释太多。
文人的风骨是很硬,但与文人的软弱也是并存的,就算是涉及到民族大义的事情,卑躬屈膝的文人也不在少数,何况张周给程敏政的提醒样样都是实在发生的,程敏政会逐渐感觉到怕,并想早点脱离苦海的。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现在给程敏政的压力还不够,让程敏政觉得还可以扛一扛。
“咱家马上要进内帘了,您有何提醒,还请赐教。”
萧敬现在是把张周当成幕僚军师。
其实就算皇帝不说,萧敬也会这么做,别看东厂在处置别的事情上很有经验,但唯独对科举舞弊这种事,根本是无先例可循。
“萧公公,您进内帘,先问我意见,会不会也不太妥?”
“无妨无妨,此事定不会为外人知晓,就在场这几位,何况也不是让您干涉到内帘的阅卷之事,您只需要提一点意见,咱家本也以为不过是进个内帘问问事,在旁盯着点就行,但进去过才知道……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不好说啊。”
萧敬面色为难。
张周知道萧敬在为难什么。
里面的内帘官,以李东阳为首,下面一堆的言官和翰林,一个个也都是能言善辩不服输的主儿,如今皇帝就算要查内帘鬻题,也没折了李东阳这群人的威风,加上弘治时期是文臣权势近乎达到巅峰的时期,他萧敬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去掺和会试阅卷这么专业的事情,当然感觉力不从心。
说白了。
萧敬需要一个专业的“顾问”。
但朝野上下,懂科举的人谁敢随便提一些意见,去扰乱内帘的事情?以后还想不想在文官圈子混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萧敬,都看出来,唯一能打破这种文官对科举垄断,并能提出一些宝贵意见的人,就是出身于儒家却敢于跳出儒家安逸圈子的张周。
“哎呀,既然萧公公肯听在下一言,那在下就随便说两句,别坏了内帘阅卷的规矩就好。”
“您请讲!除牟指挥使之外,其余的人可以先到院子里候着了……”
……
……
萧敬得到张周一番面授机宜后,人也自信了很多,这次是直接带着牟斌等锦衣卫进内帘的。
李东阳本还在等开弥封的消息,等见到萧敬带了锦衣卫进来,登时感觉到可能是问题有点大,毕竟之前几次萧敬来得都很低调,一副就算是东厂厂公也要遵守规矩的样子,但现在,萧敬好像不想再忍着了。
“萧公公,牟指挥使,您二位这是?”
李东阳目光扫向二人身后带着的锦衣卫,意思是伱们不会是来抓人的吧?
程敏政都已经出去了,难道东厂还怀疑这里有程敏政鬻题的同谋?
萧敬笑道:“咱家只是奉皇命,前来监督开弥封。对了李阁老,朱卷的复勘结束,没发现什么问题吧?”
李东阳一摆手,后面为同考官的翰林修撰刘春,捧着个木托走过来,里面有四沓卷子,横向排列开。
“这是?”萧敬目光看过去。
李东阳道:“在朱卷的复勘中,发现有四份值得怀疑的卷子,其中有三份已择录为会试中榜的贡生,而有一份则没有中选,不过因符合萧公公值得商榷的前提,特地一并挑出来。”
“哦。”
萧敬点点头,心里在暗想。
还是被张先生给说对了,李宾之这个人做事还是很有主见的。
这不事就来了?
萧敬问道:“那李阁老,判断这几份卷子是否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是以如何的标准呢?”
李东阳恭谨道:“以程敏政所提议之考题,多以五经题为主,再复勘于各份卷宗之中五经文章,涉及到大义和概论,看是否有斧凿的痕迹。由三名以上同考官认为有值得商榷的理由,便呈报,在下是从十几份考卷中,择选出这四份,特地取来与萧公公参详。”
这就涉及到很专业的问题了。
萧敬毕竟没有主考过会试,不知道内帘出题是什么规矩,甚至他连会试三场每一场都考的什么内容,都不全清楚。
此也是他觉得焦头烂额的原因。
门外汉来管人家专业口事情,这案子怎么主持?
萧敬笑道:“咱家不是很懂,涉及到怀疑鬻题,就是提前得知考题,那应该是文章写得好,或是不该以他这身份所能写出的文章,才值得怀疑。是吧?”
“不是。”李东阳认真解释道,“若有鬻题,则题目多不为一时所作,必定有长时间删改和斟酌的痕迹,是为斧凿之功。一些典故的任用,也会过于工整,另外就是其中会带有一些多人对经义理解不同,多有揉杂成分在内。”
萧敬好似是明白到什么,笑道:“意思是说,如果提前得知考题的,定不会以一人之力来写这篇文章,会找不同的人来参详,但不同的人写出的文章必定有揉杂,再加上推敲和斟酌痕迹明显,就会被认定为有怀疑?”
“是的。”李东阳点头。
萧敬道:“那若是涉案的考生,并不在这几份之中,是否可以洗清他们嫌疑呢?”
李东阳皱眉打量萧敬,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
萧敬又笑道:“是否涉案的人在其中,就近乎可以认定其有问题?”
李东阳很不喜欢回答这种直接肯定或否定的问题,文官讲中庸,讲一切事情都可以商榷,也讲人和事不能一概而论……说白了文官喜欢当搅屎棍,这是文人骨子里带着的东西。
他不像萧敬这样的东厂提督,喜欢把对和错、有罪没罪,拿到明面下定论。
“若在其中,那怀疑就比较大了。”李东阳道。
“如此,开弥封吧。”
萧敬也不再废话,直接让人去取墨卷来。
而且是要在锦衣卫的监督之下开封,再进行考卷姓名的比对。
……
……
一下子要开四五千份考卷,还要进行详细比对,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但内帘官不单纯是有考试官,还有负责帮忙打下手的顺天府派来的属官,但即便有人相助,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才能做完所有的卷子比对。
这次可不是只选出中选的那三四百人就行,连同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要以朱卷和墨卷对比上,有的还会被选为“副榜”,这些副榜的人会进国子监为举贡,有的会给教职,诸如之前朱祐樘给张周安排的国子监学正等官职,也并不剥夺这些人往后参加会试的资格。
但若是以举贡放官,直接为任地方的话,那这些人以后就基本上跟会试无缘。
“李阁老,萧公公先前究竟是何意?听起来,陛下既无心于为难本场考生,何以还要出如此大的阵仗?”
刘春跟李东阳一起去见过萧敬和牟斌。
在开弥封等待的时间,二人先到了阅卷房内,刘春不由问询李东阳的意见。
李东阳显得意兴阑珊道:“早些结束,是时候该回去休整一番。折腾不起了!”
别人想针对程敏政,他李东阳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息事宁人,早点回去继续当他的阁老,恢复正常生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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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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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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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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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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