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关关城之外,大批的车队正在缓缓向东而行,护送的人马也随着车流在行进。
王越调动骑兵,有序护送车驾离开,到处仍旧可见飞骑,将消息传递过来。
“……王军门,鞑靼已北撤六十里,估计近来不会再南犯。”
就在王越抬头看着关城时,夜不收的校尉过来跟他奏报。
王越眯起眼道:“不会南犯?用不了两天,就会再杀过来,下次可能连攻城的辎重都会带来,关口必有一战。”
此时武平伯陈勋出现在王越身侧,恭敬行礼道:“王帅,该调的都已经调集完毕,骑兵按照您的吩咐,调三千轻骑可做殿后。”
“嗯。”
王越点头,“城内的布置,都完善了吗?”
陈勋道:“都已完备。不过若这般撤走的话,鞑靼再从豁口来,估摸两日就就能将偏关内的防御土堡摧毁,城楼和城墙也会损失大片。”
“损失?有点也好。”王越笑道,“不给鞑靼人一点甜头,他们怎会轻易出洞?把带不走的火炮、辎重,都挂在城头上,让鞑靼的哨骑远远就能看到,城内的粮草也多给他们留一些……”
陈勋听了皱眉道:“能带走也不带走?”
王越道:“这是要请君入瓮,如果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还请什么?直接草草了事便是!另外后续运粮草辎重的车队,如果遇到鞑靼来袭,直接丢了不管,轻兵往大同府方向走,路上丢多少是多少。”
“是!”
陈勋算是听出来。
王越这是在故意跟鞑靼人示弱,让鞑靼人觉得明朝军队这是忌惮于其实力,丢下关口仓皇内撤。
陈勋临去传令之前,也抬头看了看城关,面带不忍之色道:“这么一座雄关,若丢给了鞑靼人,回头再修,只怕要耗费太多帑币。”
王越瞪他一眼。
仗还没打呢,就开始为朝廷心疼银子?
我王威宁这辈子很可能是最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别说是一座城关,就算是再大的代价,我也舍得放弃。
“那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建功立业,如果还要畏首畏尾,能有什么出息?大明的边军将士,若都这么怕事,干脆回去种地!”王越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毕竟对方好歹也是伯爵,而他这辈子就想拿个伯爵的爵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放心,鞑靼人只有一晚,做不了太多事。留的东西多,他们就只顾着去抢掠,这城进去容易,出来难!最后这城墙土堡是被谁毁的,还说不定呢!”
陈勋一怔,问道:“王帅您的意思是?”
“哼!”王越语气中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鞑子占据土城,我不过带个几千骑兵杀回来,若是不把城墙炸开,怎么掩杀进去?这种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还有那个平江伯,他不是已多番请示要带兵去榆林卫?要走早点走,我不拦着!这里已经不需要他!”
陈勋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但他还是很认真提醒道:“王帅,鞑靼人若拥众而入关口,少说有上万兵马……您只带三千骑兵……”
王越又瞪他一眼:“不劳你费心!护送好内撤的军民,记住,城塞之外任何时候有交兵,都不可恋战,找就近的县城和卫所庇护,别指望会有兵马驰援。剩下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
当天入夜之前,偏头关的守军便从明面上全都撤出。
而这里的战报,其实在上午已发出,则以飞马传信到京师,却是到二月十三入夜之后,传驿的文书才走完这一千多里路。
朱祐樘本已在乾清宫准备就寝,听说有西北的紧急战报,急忙传令马文升和刘健到乾清宫来见。
“……两位,朕已看过王越的上奏,他的意思,是要先撤出偏头关,等鞑靼人进关口之后,再行决战!”
朱祐樘脸色很阴沉。
因为皇帝也觉得,王越为了得军功,有点不惜血本。
伱本来守在关城里,同样可以打仗,或者是开一道口子让鞑靼人杀进去,然后再关门放狗。
你倒好。
直接把偏头关给让出去,等鞑靼人杀进去之后,你再掩杀回来……亏你想得出来。
就算你赢了,修关口不要钱的?
马文升道:“陛下,此举甚为冒险,即便战术得当,如何确保在攻守之势调转之下,仍旧可取胜?臣实在理解不了王威宁此举是何意。”
从马文升的军事经验来看,王越这不是在正常打仗。
简直是在胡来。
朱祐樘没回答,转而看着刘健道:“刘阁老,你怎么看?”
“老臣认为,王威宁或许是太过于自信了。”刘健跟马文升的看法近乎一致。
“直说!”朱祐樘不想听这种总结性陈词,他更想知道刘健和马文升这么评价的具体含义。
刘健道:“既是想诱敌入关,做请君入瓮,又何必要撤出关口?若鞑靼将关口内门一封,王威宁岂不是望城门而不得入?到时后无依托,前有鞑靼铁骑,怕进退皆都无路!”
朱祐樘想了想,摇头道:“朕觉得,他定是留了后路的,如果城墙连一道豁口都没留,他如何敢确保回军时,能杀进城?”
马文升在旁道:“可若是要趁狄夷不备,王威宁只能以轻兵冒进,且兵马数量不能太多,以防被鞑靼斥候所探知。可鞑靼若要进关口,兵马则必在万数以上,王威宁就算将手头全数可用的骑兵都用上,只怕也难在鞑靼援军抵达之前,有何战果吧?”
连朱祐樘听了,都在直皱眉。
朱祐樘道:“以王越领兵交战的经验,必定是做了周全布局的,否则他这算什么?弃关口而内撤?两位卿家,你们是不是未领会他战术的深意?”
皇帝其实挺郁闷的。
朕是让你们来分析分析王越的战术高明在哪,分析一下取胜的方式。
结果你们俩来了倒好,一个比一个会唱反调。
听了你们两位的话,朕简直以为王越觉得自己打不过,要当逃兵了!或者是他准备自取灭亡!
马文升面对皇帝的追问,仍旧很坚持道:“臣看不出此举有何高明之处,如果说固守待援、轻兵出击是冒进,那王威宁此举……则更像是孤注一掷。形势远没有到非要背水一战的地步!”
在马文升看来,王越这完全是在胡来。
真以为人人都是韩信呢?
明明你守在偏头关,有险可守,跟鞑靼人周旋起来很容易,毕竟有你王威宁的名声在,鞑靼人也很忌惮,估计就是拉锯几回合,鞑靼人就撤了。
结果你非要把关口撤回来让鞑靼人进去,你再攻……大明军队擅长什么,别人不知道,你王威宁不知道?
非要把一群擅长防守,喜欢居高临下射箭丢石头的兵,拿来攻坚之用,还是在兵马数量落后的情况下……怎么看你王越胜算也很低啊。
谁给你的勇气?
朱祐樘脸色很不悦,看着一旁的戴义道:“会试第二场还有多久?”
马文升和刘健一听,这是啥意思?
这头还在说西北的战事,皇帝突然就关心起会试来了?
戴义道:“明日午后,第二场会结束。”
别人不知道皇帝的用意,戴义这些太监是门清。
皇帝这是觉得,马文升和刘健唱衰唱得很让人心烦,准备找张周来好好问问。
从张周身上找自信。
“来得及,两位先回去吧。今夜不必值夜,明日早朝时再谈。”朱祐樘道。
马文升道:“陛下,若有何军令,是否应即刻下达?”
在马文升看来,如果现在要阻止王越如此冒险,或还来得及。
朱祐樘道:“王越的上奏中都说明,他是在昨日撤出偏关的,以他预料,鞑靼会在今夜便举兵入关,现在再下旨,还有用吗?”
刘健道:“若阻止其轻兵冒进,或还可行!”
“来不及!”朱祐樘道,“估计这会他率的兵马,已快抵达关城。就算是再给他增派援军,没个三五日也抵达不了偏关,最多是去收拾残局!”
皇帝倒是看得比马文升和刘健更全面。
消息的滞后性,导致偏头关的战况传到京城要耽搁十六个时辰,此战箭在弦上,当下都已经开打或者马上开打,京城的君臣都成了“事后诸葛亮”,最多是等战事结果的战报传来,做一下事后总结。
想参与其中……
除非会飞,还要飞得特别快,还要有实力把王越给拉住!
……
……
马文升和刘健也带着极大的郁闷离开。
临走之前,二人还特别提了一下京城和内三关戒严的事情,大概是怕王越玩砸了,战火会直接烧到内三关,甚至连京城都要有危险。
“陛下,若是您着急问策,可以派人进贡院……”
戴义是要提醒皇帝,咱也别管什么会试了,直接把张周从贡院拎出来最好。
明天交卷,估计这会他也完成了。
不就是提前点把人给弄出来?就算他不考了又如何?相比于大明的边疆安稳,他一个人的功名前途就有那么重要?
朱祐樘道:“朕想的是,结果传来之前,他还能跟朕剖析一下。其实他说什么,也都无关乎结果了,不是吗?”
戴义道:“陛下,奴婢想了想,您说王威宁此举,会不会因为……之前张先生给他的那种,陛下赐名为‘威武天火药’的东西?”
“啪!”
朱祐樘一拍桌子,突然好似恍然大悟道:“朕就说,他王威宁打了一辈子仗,没点手段他敢这么用兵?”
萧敬道:“陛下,就算威武天火药威力惊人,但恐怕也难派上用场吧?”
朱祐樘笑着,一改之前的郁闷和颓废:“如果是在旷野之内使用,定无法取得效果,其威力也不过是震慑狄夷军心。但若是以偏关为饵,让鞑靼人进了关城,将鞑靼困在城塞关口之地,那天火药不就正有了用武之地?”
这次不但是萧敬,连旁边之前也很懵逼的陈宽和韦彬,也都听出门道来。
王越这是要把鞑靼人吸引进偏头关,然后连关口带鞑靼人,一并堵在一个小圈子里,然后再来个狂轰乱炸。www.xiumb.com
到时王越还用带骑兵杀进城吗?
直接守在关口之外,出来一个杀一个,捡现成的就行了。
只是可惜了大明那雄关要隘……
萧敬惊叹道:“难怪先前张先生说过,王威宁或许会先将关口撤出来,回头再带兵杀回去!莫非此举乃是……”
他只是说秃噜嘴,差点要说,这主意不会是张周给王越出的吧?
但随即他意识到……这种事,责任还是往王越身上赖比较好,如果非要把这件事往张周身上联系,万一此战有什么恶果,那张周岂不是要背口大黑锅?
朱祐樘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朱祐樘微笑道:“王威宁走之前,必定是去跟秉宽商讨过军机,也求过策的,秉宽若跟他提及此等战术,也不是不可!但此事,还是不要对朝臣说了!”
“是。”
几人赶紧应声。
有功劳,记在张周身上就行,至于还没结果的事……就先别说。
戴义陪笑道:“那陛下,应该就不用请张先生出贡院了吧?”
“朕没说要让他来,是你们非要说把他请过来,让他安心考会试,不挺好吗?”朱祐樘这会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是,是。”
戴义应声的时候,跟周围几个太监一样,脸上都有了笑容。
总算是把王越的目的,大概分析出来。
也总算知道,王越不是自取灭亡。
王威宁终归是王威宁,就算是兵行险招,那也是有根有据,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韦彬道:“陛下,这偏头关,到底是我大明的边关,若是被威武天火药炸毁,是不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祐樘听了,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暗淡下去。
戴义笑道:“就算是关口毁了,可到那时,怕是鞑靼再不敢再寇边犯境。毁一处关口,震慑狄夷,还是值得的。”
“嗯。”朱祐樘点头。
似乎是同意这个观点。
但也不过是强行找补而已。
连朱祐樘自己都觉得,这关口毁得很不值当,震慑狄夷有个屁用?在野外炸,或者找座山给狂轰乱炸一圈,同样有这个效果。
为什么非要拿大明的关口来当炮灰?
可这种时候,朱祐樘也知道不能再苛求。
一切还是……先赢了再说。
等赢了,再跟王老头好好算算炸我大明偏头关这笔帐!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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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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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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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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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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