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皇帝对先前留中不发,有关参劾王越的奏疏,终于做了一次正面回复。
结果是王越被“夺职闲住”。
朝堂上的王越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对外的幌子,他马上要领命前去西北,兵部和都督府,乃至于三边各处的勋爵,都会配合他。
只隐瞒了朝中文官。
朝议结束之后,众大臣刚走出午门。
谢迁道:“先前陛下有言在先,不会对王威宁彻查,怎今日却一反常态?”
最能把握皇帝心思的文臣,自然就是内阁这三人。
他们平时跟皇帝接触最多,也近乎是看着朱祐樘长大的,从朱祐樘为太子时,他们就开始研究这位看似怯懦储君的性格。
李东阳摇摇头:“应不会只是夺职这么简单。若西北还有战事,陛下必定还会器重他的。”
因为现在消息获取上并不对等,李东阳没法从眼前所得知的情况分析出皇帝的用意,只觉得皇帝不肯让王越离开京城,让其在京城闲住,多是想随时调用。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派人去将张周叫来,等把人叫到之后,连戴义、萧敬等人都没被允许留下,只留张周一人。
他要跟张周单独恳谈。
戴义等人自然心中都有些吃味,哪怕先前皇帝召见张周,给张周信任,但交谈时也没说要把他们赶出去,今天看起来皇帝只是想找个人聊聊,连他们这些太监都被当外人了。
“陛下……”
“坐!”
朱祐樘也从案桌后走出来,到张周面前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张周看朱祐樘的样子,觉得皇帝今天很感性。
“朕今日在朝上,已让王威宁闲住,回头便会让英国公传话,朕会赐见平江伯陈锐、襄城伯李鄌、武平伯陈勋三人,协同他西北一战,他这两日就会动身了……”
朱祐樘先跟张周说了有关军事上的安排。
因为张周是整件事的策划者,说明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此消息,免得被鞑靼人探知。
所以连文臣都不知晓。
因王越去西北是秘密进行,西北军将若贸然见到王越,或还会觉得王越要造反,这就需要都督府配合。
平江伯、襄城伯、武平伯这三家都不是普通外戚勋贵出身,而是能打硬仗的武勋。
“另外,朕还打算派一名内官前去督军,你认为谁合适?”
朱祐樘很认真问询,让谁去当这个监军太监。
张周道:“臣岂有资格提议?”
“你可以的。”朱祐樘道,“若只是找西北镇守太监,朕还有些不放心……”
言下之意,他只想找宫里值得信任的太监,那些平时跟他不接触的镇守太监,虽然比宫里的更懂兵,也更懂西北官场的应酬,但以朱祐樘对陌生人的抵触,很难产生信任。
张周试着问道:“那不知张永张公公如何?”
“哦?张永?”
朱祐樘很奇怪,张周会提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永。
张周道:“臣只是以自己的想法做建议。”
朱祐樘笑道:“朕还以为你会举荐萧敬他们,伱说张永,说起来他好像还真懂一些。朕同意了。”
张周想了想,这算是给自己找事吗?张永以后在军事上是有一定建树,但始终也只是个中官,说他多懂行军打仗也未必。
而且张永从正德时期开始,先为八虎,后跟钱宁江彬为虎作伥。
也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唉!秉宽啊,这次找你来,其实朕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太子的事,你不知道,他手里有一份你画的西北的地图志……”
朱祐樘便好像倒苦水一样,把自己管教太子不易的事,跟张周说了。
这些话,显然他从未对他人提过。
大概这也是他将戴义等人屏退的原因,似乎他只有在张周面前,才肯把这些话说出来,算是一种分享。
张周听了皇帝的话,大概皇帝对太子不顾学业,却对军事很热衷的事,挺担心的。
“大明以文立国,马背上的事都有些久远了。”朱祐樘道,“连先皇过世之前,也跟朕说,以后不可穷兵黩武。”
张周心想,成化帝还跟你说过这个?
看来当皇帝的也明白,把武将地位提高了,就会出现隋唐那样各地镇守轮番造反的情况,只有把武夫的军权压下去,让文官来治国,才能大抵保证皇权的安稳。
但以文立国,就会出现军备荒驰的情况。
张周道:“陛下,太子对于军政方面有兴趣,也有一定的天分,臣看来不应该一味去阻止。让他学一些,并无错。”
朱祐樘点点头。
张周没有一味迎合他,而是提出不同的看法,这就让君臣的对话,多了一些商议的味道。
有了对等,这种谈话才能进行下去。
不然朱祐樘跟太监说,还是跟大臣说,再或是跟他张周说,还有何区别?
太监和文官那边,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子去学什么兵法韬略,搞什么以武立国的。
“你认为,应该鼓励他吗?”朱祐樘认真问道。
张周道:“并非鼓励,而是稍加指点,臣先前给太子图志,便是想让他了解大明的山川河流,让他明白九边防备之重。在臣看来,若身为储君,只习得四书五经,在辅佐治国上难免会有所偏颇,还是应当博闻强识。民间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太子不能行天下,但也应有行天下的心境。”
“好!”朱祐樘满意点头,似还对此很推崇,“人不能行天下,但要有行天下之心,朕觉得,只有你才是真正为太子为大明。”
张周赶紧行礼:“陛下言重了,臣也只是想把自己所知的,教给太子。”
朱祐樘笑了笑。
当父亲的,对于教育儿子的心思,跟那些先生会有不同。
他也希望儿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不单纯只做个书呆子,至于按照文官的要求,当个重文轻武的君王,朱祐樘曾经是深信不疑的,但随着他的成长和治国路上遇到的事增多,自然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认知偏颇。
朱祐樘何尝不想励精图治,让大明可以扫平草原?
只是想想,不敢做罢了。
大臣的心思,是要扼制皇权,把皇帝规范到他们想要的模式中,讲民为重君为轻。
如果皇帝也是这种想法……除非皇帝是有自虐倾向。
谁不想一言堂?只是有时候一言堂不起来罢了。
“秉宽,来年会试……朕现在不知该怎么说,程敏政的事,你听说了吗?”朱祐樘又岔开话题,开始跟张周探讨一下先前那个近乎荒唐的鬻题案。
张周点头。
朱祐樘道:“朕让萧敬跟你说,其实就是让你知晓,你所担心的,程敏政为他人所排斥,看来是真的,但朕并不认为,在为会试主考这件事上,朕应当容让!”
啥?
张周想说。
现在别人对程敏政如此抵触,你还非要迎难而上,让程敏政当主考?
你这是自虐呢?还是头铁?
“程敏政是朕认为,天下之间最博学多才的,以他的才华,执掌翰林院或可,入阁的话……以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怕有所不当。”朱祐樘叹道。
张周点头。
这还真说到点子上去了。
搞学术研究,跟在政坛圈子打滚,那是有本质区别的。
程敏政只适合当个学者,不适合当官。
因为程敏政在政治思维上,还停留在那种“我想干嘛就干嘛,不需要考虑他人想法”的初级思维中,换了一般人,来年就要会试了你自己还可能是主考。
最基本的避嫌,你都不懂吗?
如果你是朝廷主流文臣派系的,倒也没事,关键你还树大招风,跟别人不是一队的,还想这么得瑟……m.χIùmЬ.CǒM
政治是很玄妙的东西,连张周都觉得,程敏政不适合位居高位。
爬越高,跌越惨。
朱祐樘道:“这届会试,朕还是应当交给他,也算是提前告诉你,来年会试主考是谁了。”
“陛下,您跟臣商议这个,其实不太合适。”张周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我只是个考生,连主考你都要跟我商议……
是不是有点信任过头?
朱祐樘笑道:“没事,朕不跟你商议,又能跟谁商议呢?”
言语之间,朱祐樘多少还有些无奈。
张周想想也对。
皇帝身边缺少知心人。
有些话跟太监没法说。
跟大臣更没法开口,难道跟他们表示,朕就是欣赏程敏政,就是想用他,你们对他别再刻意针对?
“秉宽,马上要转年了,会试也将要开始。朕如今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能考中进士,无论是否鼎甲,朕都会让你入馆,做经筵日讲官,以后朕有事也不必再这般传召你入宫,你随时都可以来。”
朱祐樘跟张周说了一会话,感觉心情也好多了。
脸色也多少开解。
张周道:“臣愧不敢当。”
当东宫讲官,就能随时入宫?张周心说,到时还不是要随叫随到?只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找备考当托词了。
“国子监的选拔,朕已跟翰苑的人打了招呼,回头让萧敬去替朕传话,若他们不选你,朕就会把一些卷子调过来,由朕亲自来选……听说你还跟林祭酒打赌?”
朱祐樘消息灵通。
张周道:“……是。”
朱祐樘笑道:“你啊,就是太随性,做人太张扬,这般做官容易被针对,你还说程敏政呢。好了,朕会帮你,朕其实也想看看,林祭酒输给后生的样子,就怕他太顾全面子,输不起,你别惹恼他,毕竟以后还要同殿为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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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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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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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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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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