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大宋历朝皇帝清丈田地、均定田赋,都是想要查出赋税隐漏,但都是行而又废,功败垂成。其中牵扯太广,陛下三思啊!”
行而又废,牵扯太广。
真德秀的解释,让赵竑心头一阵失望。
就是因为有困难,他才找自己的老师指点迷津。他是找真德秀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描述困难的。
“真公,国力匮乏,边事孱弱,朕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你有何解决的良策,可以说出来。”
赵竑耐心地说道,心头已经有些后悔。
解决问题之人,必然也是百折不挠之人,和王安石一样的“拗相公”。真德秀在政事上,似乎没有展现过那样的能力和魄力。
“陛下,臣一时还没有个头绪。容臣回去好好思量一下。”
真德秀拱手一礼,还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复。
赵竑心头失望,面上不动声色。
“真公,我朝国力匮乏,朝廷财政入不敷出,朝廷要革新变法,没有钱万万不行。朕需要钱来练兵,不变法难以奏效。谁要挡路,自有律法惩处,朕也不会姑息养奸。”
崖山之战,十万军民赴海,中华文明中断,民族沉沦。
这样的历史悲剧,难道还要重演吗?
赵竑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真德秀脸色凝重,房中气氛沉闷,赵竑语气变的温和,给真德秀减压。
“朕意成立经界所,挑选精兵强将,先从江南东路开始,逐渐推广至两浙两路,再到大宋其它诸路。这是一项大工程,不可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你以为如何?”
强压无用。他也不确定,让这些士大夫去办理土地兼并,是不是有些草率。
真德秀本身就是大地主。不过,他对自己的老师,还有希望。
“陛下只管下旨,微臣照做就是!”
理学大师的真德秀,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这一切,都被赵竑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找大地主对付大中小地主的事情,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要解决大宋的麻烦,不能靠读书人,更不能靠士大夫,他怎么给忘记了?
士大夫们要是有用,南宋也不会亡国了。
“真公,新朝新气象,“经界法”只是新朝的第一把火。这第二把火,就是惩治贪腐的“反贪法”。”
赵竑不动声色,继续说了出来。
宋朝官员从上到下,全员腐败,已是当时的社会习俗。后世许多人认为宋朝的繁荣,只是士大夫的繁荣,和底层百姓无关,真是一针见血。
历朝都是大力反贪,这种奇葩的不反贪现象,也只有宋朝才有。盛世自然可以苟延残喘,但到了南宋后期,已经是民生凋敝、帝国黄昏,再不蹦跶,天就黑了。
大宋王朝的棺材板,也就要盖上了,而且还被狠狠砸上了钉子。
“反贪法?”
真德秀又是一阵头疼。
大宋立国近三百年,从未真正反贪,新皇口口声声要反贪,这是要和大宋的满朝文武较劲了。
他屁股下的这把龙椅,还坐的稳吗?
“真公,反贪法和经界法一样,势在必行,都是我大宋王朝复兴的良方。朕打算挑选一些廉洁自律的干吏,作为反贪司的骨干。真公有举荐的人选吗?”
赵竑语气温和,面色平静。
真德秀或许……认知欠缺,但他是理学大师,人品应该没有问题,推荐的人选也应该没有问题。琇書網
“陛下,臣……一时还没有考虑,容臣回去斟酌一下。”
真德秀支支吾吾,还是没有表态。
“真公,朕打算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反贪法和经界法都是新法之一。这样,你回去斟酌一下,推荐贤能,看谁能担此重任。”
本来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和真德秀商量,但他及时打住。他已经感觉到了,今夜可能是做了个无用功,浪费了他的一片热情。
“臣遵陛下旨意!”
真德秀回答的声音,更加低沉。
赵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直达湖底。
大宋朝积弊重重,百病缠身,或许真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真德秀这位理学大师、两榜进士,煌煌士大夫,真正的大地主、大富翁,在体系这个大染缸里混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已经被染黑了。
像海瑞那样的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明朝都找不出来两个,更不用说宋朝了。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看来,士大夫这个精英阶层,真是靠不住。
而今晚这场师生之间的变法谈话,似乎也以失败告终。
“陛下,历来变法成功者少,失败者多,不若谨遵祖宗家法,无百利,不变法。陛下慎之。”
真德秀沉声劝道,心神不定。
皇帝这一番雷霆万钧,弄不好就是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祖宗家法!慎之?
赵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真德秀,心头的失望更甚,已经是绝望。
都要亡国灭种了,还有什么好慎的?
难道他们就没有看到,民生凋敝、吏治腐败,大宋的天下,已经危如累卵了吗?
崖山之后,损失的不仅仅是几千万的人口,更是文明的中断,中华历史的改写。
崖山之后无中华。且不说这句话的正确与否,但民族和文化的沦陷,却是不争的事实。
祖宗家法,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但士大夫治不了天下,更救不了天下。要不然,两宋也不会如此窝囊、如此的悲壮。无论是靖康之耻,还是崖山之后,面对异族的铁骑,大宋都是没有还手之力,一味的被虐。
以士大夫为首的读书人士绅们的利益,决定了他不能和这些士大夫沆瀣一气。士大夫一旦活的逍遥自在,老百姓就会受苦,而大宋就要遭殃。
堂堂大宋天子,手握天下权力,难道还怕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至于老百姓,吃饱穿暖,还有宽裕,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士大夫官绅们的贪鄙。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若是再墨守成规,恐怕大宋就要亡了。真公,你不是要朕做亡国之君吧?”
赵竑毫不迟疑,冷冷顶了回去。
他的老师,让他今夜太失望了。
这也让他的心更硬,士大夫,是决不能依靠。
而新政,更要他乾坤独断,一如既往的推行下去。
“陛下明鉴,臣绝不是此意!”
真德秀大惊失色,赶紧站起身来,肃拜而道。
看起来,他今夜的表现,让皇帝失望了。
“真公,先回去歇着吧,让朕再好好想想。”
赵竑轻轻摆了摆手,真德秀恭恭敬敬、垂头丧气退了下去。
真德秀离去,赵竑眉头紧皱,开始在殿内踱起步来。
无论是练兵还是打仗,需要的都是钱。没有了钱,还练个屁兵,打个球仗。
而这些官宦豪强隐藏赋税,伊然是一颗大毒瘤,不仅仅是蚕食国家财富的问题,已经是民愤极大,影响社会稳定、朝廷信誉的大事。
天下何以太平?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
岳武穆的话,至理名言,真是个明白人!
“陛下,满朝士大夫,没有几个是清官。经界法是要割他们的肉,反贪法是要他们的命。寄希望于真公,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看赵竑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董宋臣在一旁轻声说道。
要施行“经界法”,就要让豪强官宦们割肉。反贪法,就等于断了官员们的钱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说来说去,无非都是利益作祟。
若要和整个官僚阶层、地主集团斗,赵竑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坟。
“董宋臣,你可是什么都敢说啊!”
赵竑哈哈一笑,他停下脚步,目光看向窗外,眉头紧锁。
董宋臣说的没错,连他的老师、清流之首真德秀都是大地主大官僚,难堪大用,就更不用说其他的官员了。
本来还打算让真德秀去江南东路担任钦差大臣,确保新政的推行。如今看来,他是太想当然了。
“陛下,朝廷上下官官相卫,官员们彼此盘根错节,要在江南东路推行经界法和反贪法,恐怕要另寻他人。”
董宋臣在一旁继续说道,轻声细语。
看起来,他对真德秀没有半点信心。
“董宋臣,你说得对。已经尝到了做官的甜头,肉吃在了嘴里,怎么舍得吐出来!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赵竑转过头来,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要行王道,就得选择理想远大之能臣,以皇权号令天下。
幸亏没有直接任命真德秀为钦差大臣之类的官职,要不然,新政推行必会困难重重,甚至不了了之。
“董宋臣,朕要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你觉得汪纲和胡梦昱合适吗?”
赵竑下意识问起了自己伶俐的近侍来。
胡梦昱性子执拗,为官清廉,就是不知道汪纲怎样?
“陛下,奴才真不知。不过,若要推行新政,此人必须性烈如火,果敢勇决,就像当初的“拗相公”文正公一样。性子软的,恐怕难当大任。”
拗相公!王安石!
赵竑哈哈笑了起来。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拗相公之名,王安石当之无愧。
“董宋臣,朕若是成立反贪司,你觉得,朝中有没有人堪当重任?”
赵竑笑呵呵,看向了董宋臣。
没有什么宦官干政,完全在君王的自我决断而已。
至于汪纲行不行,有自己亲自坐镇,不行换人就是。
“陛下,朝中大臣盘根错节,难找合适人选。要成立反贪司,最好从外部调人担任主事。至于是谁,陛下乾坤独断即可。”
董宋臣小心翼翼回道。
若是让朝中大臣知道他“涉政”,估计他要被骂死打死。
外人?
赵竑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
后世香港的廉政公署,不就是脱离政府官员的独立机构吗?
“堂堂大宋朝廷,难道就没有一人可用?”
赵竑有些狐疑。士大夫中间,还是有不少的忠义之士。
“陛下,以奴才看来,朝臣或许可用,但这主事之人,一定得是陛下身边人。否则无法立威,风险极大!”
赵竑点点头,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主意。
“董宋臣,让人传旨,宣徐良和周平二人明日进宫。朕有要事,要和他们商谈!”
董宋臣领旨,心头暗暗嘀咕。
真德秀这是伤了皇帝的心,皇帝要一锤定乾坤了。
周平、徐良,两个幸运的年轻人,有意无意,因缘际会,就要被推上历史的前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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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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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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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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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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