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湿冷,尤其是寒冬腊月下雨的时候,阴冷潮湿,并不比北方好过。那种湿冷,直入骨髓,让人生怵。
但即便是寒冬腊月,雨雪霏霏,几个龙精虎猛的汉子依然在门外警戒,虎视眈眈,警惕地打望,丝毫不惧外面的寒冷。
屋外冻雨逼人,寒风刺骨,大堂之中却是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颜家米铺的掌柜颜春坐在上位,一个精壮汉子在堂下肃然而立,恭恭敬敬。看二人谈话的神情,似乎并不轻松。
“张开,听你这么说,大宋这朝中,联蒙灭金的多,联金灭蒙的少,重新纳币于金的,几乎没人了?”
火光映在颜春脸上,虽偶现倔强,但娇艳不可方物。
“主人,你有所不知,大宋君王和士大夫都是见风使舵的胆小鬼,一看到鞑靼兵强马壮,把金国赶到了黄河以南,就纷纷起了坏心思,想要跟着鞑靼大军,趁机分一杯羹。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张开小心翼翼介绍道,眉宇间忧心忡忡。
“还有太学院那些学生,动不动就进言,要求大宋朝廷北伐。就连史弥远这个堂堂的大宋宰相,也要让他们几分。”
张开的话,让颜春也是眉头紧皱,嘴里悻悻骂道:
“这些蠢货,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唇亡齿寒吗?真是一群无用的废物!”
颜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张开不敢顶撞,只能点头称是。
“那个姓赵的,底细打听清楚了吗?”
颜春用火钳拨弄着火盆中的木炭,头也不抬,轻声问道。
她口中姓赵的,当然是把他们从临安大牢中搭捞出来的济国公赵竑了。
“回主人,此人叫赵竑,是大宋官家唯一的皇子,封为济国公,临安城人人皆知。他有妻室吴氏,两个人闹翻了,吴氏不知去向。现在身边有一个婢女,人称徐姬,会弹琴、有几分姿色。”
回答的汉子身子前倾,恭恭敬敬。
“这么说来,他就是未来的大宋皇帝呢?”
颜春抬起头来,眉头微微一皱。
出面救他们的人,竟然是大宋朝廷唯一的皇子,怪不得临安府尹会给这个赵竑面子放人。要不然,他们现在还被关在临安大牢。
若是深查下去,保不准还会出什么乱子。
“主人,济国公赵竑虽然是皇子,但能不能当上太子都不一定,更不用说将来的大宋皇帝了。”
汉子轻声回道,依然是谦恭有加,恪守尊卑有别。
汉子的话,让颜春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
“赵竑既然是大宋皇帝唯一的皇子,为什么不能当太子,又为什么不能当皇帝?难道说,他有什么隐疾,明天就要一命呜呼了吗?又或者说,他是个假皇子,就要被废了?”
“大怂”可真是怪事多。君王动不动就去当“道士”,还占着茅坑不拉屎,死占着皇位不放。士大夫们吟诗作赋,娇妻美妾,天天不干事,又干尽了龌龊事,还能富贵逍遥,无忧无虑。
皇权不振,奸相专权,这也难怪大宋军队兵力孱弱,屡战屡败了。m.xiumb.com
也不知道,那些老百姓饥一顿饱一顿,怎么就忍得下去?
“主人不知,赵竑虽然是大宋官家唯一的皇子,但他得罪了权相史弥远,还有当朝皇后杨桂枝。史弥远加上杨皇后,赵竑这个皇子,十有八九是要被废了。”
张开轻声开口,眼神隐隐中有一丝不屑。
一无是处的窝囊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真被废掉?
赵竑要是在这里,听到这个张开的话,肯定会吓一大跳。
“史弥远只是个宰相而已,杨桂枝只是后宫。他们也能废了皇子?要是废了赵竑,谁又来当皇子?”
颜春眼中的惊讶更甚。
堂堂的皇子,被大臣和后宫随意更替,这大宋皇家,也太弱了吧。史弥远真能一手遮天?
这个“大怂”,可真够奇葩的。
“主人有所不知,宋人的宰相,权在亲王和百官之上。不要说皇子,就是贵为太子,也无权无势,还不如六部的侍郎,更不用说宰相了。”
张开继续解释,饶有兴趣。
“两年前,宰相史弥远从民间找到了赵宋皇室子弟赵与莒。赵与莒本是会稽乡下的一个泼皮无赖,被选为沂王嗣子,大宋官家赵扩赐名赵贵诚。史弥远对赵贵诚很是看重,派他的同乡国子学录郑清之专门去教赵贵诚。小人想,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张开的想象力果然丰富。要是赵竑本人这个时候在场,一定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爱服了游”。
“这么说来,赵竑的形势很是不妙。也许这个赵贵诚,就是他赵竑的替代品。”
颜春疑惑地看着张开,连连摇头。
“可即便如此,皇子身为大宋皇帝的儿子,也不是随便想废就废的吗?大宋官家,就眼睁睁看着史弥远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吗?”
颜春摇摇头,还是不相信赵竑的弱势,也不相信“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
“主人,史弥远和杨桂枝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当朝皇后,这二人狼狈为奸,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做?就说当年的大宋太师韩侂胄,也就是前任宰辅,还不是被杨桂枝和史弥远半道劫杀,连头都割了送到大金国。那时候,主人才刚刚出生。”
张开满脸笑容说着陈年旧事,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主人跑到临安城来,万一被家里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这事我听过。韩柁胄“开禧北伐”,宋军屁滚尿流,韩柁胄和苏师旦给割了头。想不到这事是史弥远和杨桂枝合干的。大宋啊,真是什么怪事都会发生!”
颜春感慨了一下,又望着火堆出神。
“主人,你还是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挂念。”
张开忍不住,又劝了起来。
“张开,你不要担心,玩几天我就回去。我就是想见识一下临安城的风流妖娆,没想到除了萎靡骄奢,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没有意思!”
颜春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忽然开口。
“张开,你还没有说,赵竑这个皇子,为什么会同时得罪了当朝宰辅和皇后?”
“主人,赵竑这个人驴脾气,脑子不好使。他的事,容小人一一道来。”
张开满脸笑容,仔细讲了起来。
张开好不容易讲完,颜春听的津津有味。
“这么说来,这个赵竑确实是个犟驴,还是个大大的蠢货!这样的废物,是怎么能当上皇子的?”
颜春摇摇头站起身,走了下来,眉头又是一皱。
“可是那天在临安府外见到此人,很有几分气势,似乎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你说,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想成为大宋朝中清流的领袖,来对抗史弥远一党?”
“主人,人不可貌相。赵竑的事情,小人随后自会记在心上。你还是赶紧启程回家,免得夜长梦多!”
张开忍不住,又劝了起来。
这些事情,关你一个富贵逍遥的外人什么事?还是赶紧回去,免得上面怪罪下来,他可是担当不起。
“张开,你催什么催,胆子大了你!”
颜春眼睛一瞪,张开赶紧闭嘴,低头哈腰。
尊卑贵贱,上下有别,他确实心急了些。
“这赵竑,还有点意思。”
颜春嘀咕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张开,眼珠一转。
“张天,你读书多,汉人书里有一个故事,是讲一个商人,叫什么奇货什么,就是秦始皇他老子的故事……”
“主人,叫奇货可居,讲的是春秋战国秦国质子异人,被商人吕不韦救回秦国,最后异人当了皇帝,他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吕不韦当了丞相。”
张开赶紧介绍了起来。
主人从小只知道骑马射箭,饮酒作乐,不习女红,不读诗书,不过人是够聪明。
“张开,你说赵竑当皇帝好,还是史弥远当宰相好?”
“什么?”
张开不由得一怔,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我是问你,史弥远当宰相好,还是赵竑当皇帝好?”
颜春不满地重复了一遍,又转回去坐下。
“主人,赵竑能当上皇帝吗?怕是不太容易。”
张开还是一头雾水,看到颜春眼睛一瞪,赶紧说道。
“当然是史弥远当宰相好。史弥远最怕边塞有战事,是大宋朝中有名的主和派。秦桧翻案,就是史弥远做的。李全在山东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史弥远还照样提供粮饷。要是史弥远当宰相,我……边塞安宁……”
张开斟酌着说道,却被颜春打断。
“你呀,真是个猪脑子,就知道战场上……”
颜春摆摆手,立刻停止,话题回到史弥远和。
“史弥远要是还是宰相,骨头软,到时候肯定会联蒙灭金。要是赵竑当了皇帝,他是主战派,肯定会抗蒙。至于是不是会联金……”
颜春看着炭火,若有所思。
她言语中只谈及丞相史弥远,提都不提大宋官家赵扩。显然,只知道修道养气的大宋皇帝,已经被所有人习惯性忽略了。
“主人,赵竑虽然对主和的史弥远不满,但是宋金世仇,他同样也对金国不满。与其在赵竑身上下功夫,不如去结交史弥远,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于赵竑那个荒淫无度的废物,张开实在是看不上眼。与其浪费功夫在这种窝囊废身上,不如重金结交史弥远这个权相来的实际。
“史弥远墙头草,靠不住,要不然也不会停交岁币,任由战事蔓延。如今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得想些办法。我想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让我嫁给那个……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颜春的眼睛里,不知不觉浮上了一层迷惘。
“是是是!主人,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去办就行,你还是回……家吧!”
张开心头一惊,赶紧又劝了起来。
颜春异想天开,竟然想扶赵竑上位。
她也不想想,她有这个能力吗?
“在我回去之前,我一定要试一下。再说了,搭上赵竑,临安府买他的面子,对咱们做事也方便。”
颜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心情也变的糟糕。
“主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张开脸色煞白,跪下磕头,“邦邦”作响。
“起来吧!以后千万不要自作主张了!”
等到张开畏畏缩缩站了起来,颜春这才皱着眉头说道。
“张开,你去准备一份礼物,我要去拜访一下这个济国公。我倒要看看,这个赵竑,是不是真的那样差劲?是不是还能奇货可居?”
“是,主人。小人这就去办。”
张开再也不敢反对啊,连连点头。
主人,这是要当战国时的吕不韦吗?
这不是开玩笑吧?
“你怎么了,有话直说!”
看到张开吞吞吐吐,颜春眉头又是一皱。
“主人,小人多嘴一句,那个济国公赵竑荒淫好色,是个有名的大色狼,你要小心点。那天临安府外面,他总瞄着你看。小人是担心,他对你不怀好意。”
张开满脸赔笑说了出来。
“我还怕他一个临安城的纨绔子弟?他要是真色眯眯的,我就用这个,把他给阉了!”
颜春拿着手中的火钳,恶狠狠说道。
“那是!那是!”
张开心头一惊,奉承着主人。
“主人,外面的雨停了!日头出来了!”
外面有下人,大声喊了起来。
“雨停了,太好了!”
颜春放下火钳,兴冲冲问了起来。
“张开,那个“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楼外楼在那里?你知道吗?”
能让游人如痴如醉,这个楼外楼,一定是个不错的去处。
“主人,那叫丰乐楼,就在临安城西城门丰豫门外西湖边上。主人要去的话,我陪主人去!”
张开不得已,愁眉苦脸说了出来。
又冷又湿的,主人的兴致可真大!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颜春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兴趣盎然。
到了临安城,自然得见识一下临安城的风流妖娆,去一下临安城那些好玩的去处。
看到颜春兴高采烈,张开暗暗摇头。
这个时候,主人不再说临安城萎靡豪奢,反而要去见识一下,说一套做一套。
吃喝玩乐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宋人,就是败在了玩物丧志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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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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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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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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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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