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年从沉睡中醒来。
深邃的黑眸睡眼惺忪,带着几分惊异。
在人生前三十年里,包括做植物人那半年,他始终无法摆脱钻心刺骨的疼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灵魂禁锢着一点点碾成齑粉。
连麻木都做不到。
这一夜,他却睡得格外踏实舒适。
前段时间,华昭昭每天给他做药膳、帮他按摩,他的身体奇迹般地慢慢恢复起来,可夜里还是会被隐隐约约密密麻麻的疼痛纠缠,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
对比从前,那点难受其实不算什么。
现在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舒适,再回望过去,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
不过,这回究竟为什么会睡得这么香甜?穆辞年盯着天花板,出神地想着。Χiυmъ.cοΜ
是因为她睡前给他扎了针?
意识渐渐回笼到现实,穆辞年感受到了手臂下柔软的触觉,视线侧移,抢先映入眼帘的是玉雪似的美肩,往上,是她那娇美动人的睡颜。
鬓发如云、柳眉如烟、鼻如玉梁、朱唇若樱……
穆辞年眸光动了动,心蓦地一麻。
多么美好啊?心爱的人就在枕边,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着。
他好像知道了答案。
是爱情的力量吧?
上一次同床共枕是意外,他时刻担心她醒来会甩过来一个大嘴巴子,骂他“登徒子”。这回他们是清醒着一起躺在这张床上,共同进入梦乡。
他的心就像浸在蜜罐里一样。
就连病痛都羡慕自闭到离开。
不过……
穆辞年动了动被压得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右臂,怀里带着馨香的娇躯被带着往身前靠了靠。那颗脆弱的心脏险些跳出胸膛,瘦骨嶙峋的身体瞬间紧绷。
不算结实的手臂跟着顿住。
她的身子像触手生温的羊脂美玉,叫他想要紧紧地箍在怀里,打死也不放开。
他好变态!好色情!
不应该轻轻地把手抽出来,默默地躺到一边儿去,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吗?这样占人家便宜算怎么回事?
不要脸!
骂归骂,穆辞年执着地搂着媳妇,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俊脸渐渐泛了红。
明明昨天晚上睡前还只是手拉手。
为什么醒来后就抱在了一起?
穆辞年分析了一下下两人躺着的位置,自己这副破烂身子离床头柜很近,这双腿也还不太利索,晚上睡着后总不至于跑过去把媳妇捞过来抱着睡。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她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咪咪地跑到了他的怀里。
穆辞年目光灼灼,脸色通红。
真是的,有这么喜欢吗?都放下了女孩子的矜持,主动抱着他一起睡了!
可惜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睡得太死了!
穆辞年方才还感叹昨夜睡得格外酣然,这次又格外懊恼自己居然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如果能够及时发现的话,就能好好记录一下下抱着她入睡时的感受了。
上回就只顾着念《清心咒》了。
没事,睡前错过了没关系,等下他就能看到心上人在怀里醒来的模样了。
上次杜玉婕喊得那么大声,把他们两人瞬间惊醒,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有那么多人旁观,一片嘈杂混乱,他都没来得及好好记录一下。
这回就当是弥补遗憾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来着?如此重要的纪念日,得详细地写到日记里才行。
对了,看一眼时间。嗯,才六点三十分钟,还早。
还能再抱着她一会儿。
哎呀,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等等!
穆辞年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没有刷牙!没有洗脸!
天呐!眼睛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眼屎,鼻孔里的鼻屎和鼻毛会很明显吗?胡茬冒出来了吗?脸会很油腻吗?嘴巴会不会很臭?发型乱了没有?
虽然,但是,霸总也是要注意个人卫生的。
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
穆辞年嘴唇抿得紧紧的,在沉睡这一夜里,口腔里的细菌兢兢业业地分解食物残渣,呼出的气息想也知道并不会清新好闻。
可不能呼出来熏到她。
想了想,穆辞年右手维持不动,坚强地搂着老婆,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在禁止牵动身躯的前提下,将那手艰难地伸到床头柜上。
在柜面上小心探索着。
头也往左边转了转,怕惊醒华昭昭,幅度不是很大,眼珠子扭得险些抽搐痉挛。
终于!
穆辞年碰到了纸巾。
食指和中指夹住一张纸巾,屏住呼吸,极轻极慢地往上抽动着,“刺——啦——”的摩擦声在屋内格外明显,穆辞年吓得用余光关注怀里的姑娘。
把她吵醒了可就罪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冒虚汗的穆辞年总算拿到了一张雪白的纸巾。
他默默地擦拭着老脸,誓要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帅气些。
没错!这张脸目前看起来是有碍观瞻,但至少可以把它捯饬得干净整洁一下,让她瞧着舒服一点。
擦完了脸,穆辞年拎着纸巾犹豫了一下下。
浅浅擦了擦鼻孔。
改天得修剪修剪鼻毛了,里面有鼻毛没关系,千万别长到外面来。手指甲顺便剪剪,还有脚指甲也得修修,应该没有脚臭吧?都没有事先闻一下。
穆辞年将纸巾揉成一团,悄悄地丢到床底下。
想着关于脚臭的问题,他思来想去忍不住用左手把被子拉起来,深深地吸一口气——
全都是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穆辞年俊脸更红了。
她身上怎么这么香?这是自带的体香吗?家里的沐浴露好像没有栀子花香这一款的,也没看到她用香水。
体,体香。
这该死的词让穆辞年不由得联想到了很多画面,视线闪烁着到处乱瞥,看到了被子底下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躯。
薄薄的丝绸睡衣被蹭得撩了起来,露出一小截凝脂般的瓷白肌肤。
白得晃眼。
穆辞年瞳孔骤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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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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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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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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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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