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半躺在被窝里,旁边躺着昏迷不醒的大壮。这几日,她一直睡在他旁边,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发现。
天气潮湿,再加上腐烂的臭味,大殿内的味道并不好闻。特好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香炉,点了些檀香,她们这几天睡在外殿的罗汉床上。
特好过来添炭,看了一眼里间的大壮,汤药加卤汁灌了两日,他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来时那般灰败,隐隐有了些许血色,这是好现象。
“小少爷,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田园园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作痛。他体内的肺叶已经有了不可逆的伤害,纵使痊愈,身体也同其他健康的孩子不一样,脆弱地像是一个易碎娃娃,若是养护不尽心,极有可能发展成肺痨,后半生将生活在咳血的痛苦中……
一时间,田园园不知将他强留下来是好还是坏……
看着她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痛楚,特好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夫人,您也不必自责,各人有各命,强求不来。小少爷如此也全是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眼下除了大壮让她忧心,家里也同样麻烦。
前两日小十送来消息说,定国公几个老家伙还不死心已经开始搞小动作,派人将伪造的密信与大王女的令牌藏进侯府,同时送去的还有几箱金银财宝,待西北密信一到,便可收网打鱼。
幸亏,田园园是噩梦的大主顾,绝情郎那家伙爱财如命,深知她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便派了小十和其他几个人专门供她差遣。
于是,她让小十把密信重新伪造一下,孟星惟的名字改成定国公的名字,然后连同令牌一起放到定国公府里,当然金银财宝她自己留下,白送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几日后,西北的告密信一到,如法炮制,再次送进定国公府。
定国公:看我不弄死你们!
田园园: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想到定国公就要为自己的行为全军覆没时,田园园得意勾了勾唇角。
正在得意时,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巨痛,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着她的心脏,针扎般的刺痛随着呼吸不断从心脏处传来。她不由地张大嘴巴,捂住胸口,费力地呼吸着。耳边轰地一声,耳朵深处传来尖锐的鸣声,眼前的一切像是覆盖了层水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鼻子下面传来剧烈的刺痛感。田园园倒吸一口气,眼前逐渐清晰过来,王太医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旁边是痛哭流涕的特好,“夫人,您没事吧。您可不要吓我啊!!”小雨也是哭得眼通红。
特好吓得面无血色,刚才还好好的,夫人突然脸色苍白的,抓住自己胸口,大口大口喘不过来气,无论自己怎么呼叫她都没反应,吓得她让小雨去找王太医。
“我怎么了?”田园园躺下来,心口已经不痛,只是浑身提不起力气来。
王太医眉头紧皱,撸了撸头上杂乱的头发,“你此前也这般疼过吗?”
“…有过一两次,不过不如今日这般疼的如此厉害……”田园园身体一僵,心道:我不会得了心脏病吧!
“人有六疾,此乃是心疾之状,由劳思忧愤引起。你这几日身体劳累,夜不能寐,过于劳累而已。眼下产期将至,注重休养才行!一会儿,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安胎药也得一日不落。”
他脸色凝重,若是心疾严重生产时恐有危险。不过他没说,唯恐加重小孟夫人的心理负担。
田园园无力地点点头,大壮的病像是一块大山重重地压在她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来气,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大壮,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后半夜,大壮又起了高热。紧挨着他睡的田园园第一个发现,连忙让特好去找王太医。
特好离开后,她披上衣裳下床来,膀胱盈胀有些憋不住,叮嘱小雨一句便先去解决生理问题。
田园园前脚刚走,后脚大壮忽然发出一声怪叫,继而猛烈地抽搐起来,眼睛倒翻,只剩下眼白,嘴角吐沫,唾沫里隐隐出现些血色。
小雨哪里见过这仗势,眼见小世子抽搐的越来越厉害,顿时吓得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发冷,浑身发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小世子嘴里的血越来越明显,本来恐慌的她脚下一软瘫到地上,忍不住哭着大声喊叫起来:“夫人!夫人……”
下一刻,她家夫人突然出现抱着肚子快步走来,脸色苍白如纸,来到床边后当机立断掰开大壮的嘴,将自己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哼!”田园园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连嘴唇瞬间也失了血色。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看向地上的小雨冷声道:“快去找王太医!”
小雨已经吓哭了,眼泪鼻涕直流:“特,特好姐姐已经去了。”
“哼!”手指再次传来剧烈锐痛,田园园又发出闷哼,眉头紧皱地看着吓哭的小雨,无力道:“去拿些木棍或是筷子!”上次痉挛抽搐,王太医两针下去,大壮停止抽搐。而这会儿,王太医不在,只能先撑着不让大壮咬到舌头,可是他的劲儿太大,恐怕撑不到王太医来,手指就要被咬下来。
小雨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奴婢,这就去……”说着,踉踉跄跄地往殿外去。
田园园疼的浑身发抖,嘴里不时倒吸一口气,可是看着正在抽搐的孩子,心口的疼痛大过手指上的,下一瞬间也传来阵阵隐痛,一时分不清哪里在痛。
“大壮,大壮,别怕,娘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话落,王太医来了,几根银针下来,大壮立刻停止抽搐,小雨去熬药,特好在旁边拿着棉布,端着热水,一脸焦急。
当田园园抽出手指时,手指上已是血迹斑斑,大壮嘴里全是她的血。王太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小孟夫,取下大壮手指上的银针,不赞同道:“你就不能找根棍子,再不济把棉被塞进他嘴里也行,抽搐之下,他有可能把你手指咬断!”
当时只顾着大壮,哪里会想到其他。田园园虚弱一笑:“当时情况紧急,不曾想到。你看,他没咬掉的。”说着,不顾疼痛动了两下,眉头一皱,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
“不知死活!”王太医瞪了她一眼去翻药箱。
田园园拿来特好手上的布巾,就着温水洗掉手上的不断滴落的血迹,渐渐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两根手指上各有两个伤口,皮开肉绽……
特好惊骇地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田园园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她:“没事,不疼……您先看大壮,我没事!”
王太医拉住她的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他暂时没事!”
处理完她的手,王太医又去摸大壮的脉搏,神情猛然一变。
一直关注在这里的田园园见他脸色一变,心里也跟着咯噔起来,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琇書網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王太医刚要说话,本来安静下来的大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到了后半夜大壮的高热才退下来。
这时,四个大人累的精疲力尽,刚刚喘口气,大壮又呕出几口脓血……
直到天际破晓,几人才各自安歇下来,田园园忘了问王太医未完的话,而王太医年纪也大了,之后一转脸也忘记当时想说什么。
不知睡了多久,田园园睁开酸涩的眼睛,一睁眼就看到大壮黝黑的眼睛。
明亮的阳光从薄薄的窗户纸透出来,殿里亮堂堂的,可以清楚看到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他目露疑惑,迟疑地向她伸出手,在快要摸到时忽然停下,仿佛眼前的人是个一碰即碎的幻影一般。
田园园微微一笑,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溢出来,她抓住大壮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而是呆呆地注视着她。
“大壮,你醒了?别害怕,你会好起来的……”田园园搂着他瘦弱的小身体,在他的背上一下下顺着,“你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再低头时,大壮已经再次睡了过去,小脸蜡黄,眉头紧紧皱着。明明才六岁,却已经过几次生死。
田园园在他脑门落下一吻,双手合十,向满天神明虔诚的祈祷:神明在上,请保佑我的孩子四季常安,一生顺遂。
之后,大壮多次高热惊厥,倒是肺痈渐渐好转起来,吐出的脓液越来越少,偶尔才有一口两口,宛若唾液一般。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又过去半个月。
大壮一天比一天好了,清醒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已经可以吃些流食。眼见他一天一天好起来,田园园还不及高兴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大壮看人时眼睛发直,远不如之前灵活,和他说话也需得过一小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口齿也不若之前清晰。
王太医来看诊时,田园园将大壮的异状告诉了他。王太医忽然想到那日他想说的就是此事,高热惊厥、怪叫痉挛等一系列的症状极像脑疾,今日又听到小孟夫人这么一说,已经可以确定七八成!
“大壮……没事吧?”田园园心揪了起来。他本来就得了肺痈,身体内炎症,然后感染加重,炎症侵入脑子,引起脑部炎症,高烧不退,继而烧坏脑子了吧!如果这样,大壮真的就……
王太医沉吟片刻才道:“在我故乡,有一十岁孩童,曾高热三天而不退。病体痊愈后,心智却宛若四五岁稚儿,直到今日,已是弱冠之年,亦然如此……”他看着田园园因痛苦而扭曲地脸,眼中露出不忍心之色,却还是说道:“大壮,恐怕也同那孩子般……”
田园园脑子“轰”地一下,耳朵里突然传来尖锐地哨子声,胸口再次传来熟悉的锐痛感,眼前猛地一暗便人事不知……
西北,拒奴关
下雪已经落了七八日,这会儿天空低垂,铅云滚滚,天边更是黑压压地一片,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味。
因为下雪的缘故,这几日都没有操练,营地里只有巡逻的士兵,其他士兵不是在营房中睡觉就是侃大山,或是几个人围着比划一下拳脚功夫,倒是没有一个胆敢赌博的。
营里平静,战场也平静。
自从西伐的大军驻守拒奴后,波托与西夷两国立刻消停不来,之前他们派遣游击队伍不断骚扰边境,在大军来后立刻退回离拒奴关有三十里的小汤坡,还修建防御工事,一副准备迎敌的模样,不过一直按兵不动。
说来可笑,孟星惟率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奔赴而来。
结果半年过去了,三国之间连一次战争,哪怕连小冲突都没有,只是各自在边境驻扎,隔线相望,深刻演示了什么叫做敌不动我不动!
小汤坡之前属于大周,后来前朝废帝割让给西夷,已经改名为克什罗尔,在吐罗火语意为失去翅膀的鹰。
此时,孟星惟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小汤坡的方向,朔风猎猎,拉扯着他身后的披风。
大雪纷飞中,天地同色,白茫茫的一片,极目远眺也不过是白雪皑皑。
他看了许久,直到海纳寻来,二人才一前一后的下了城墙往营房里而去。
进了营房,温暖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孟星惟摘下兜鍪,清俊的脸不苟言笑,立刻有亲兵接过来。他身上穿着一身锁子甲,走起路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随意坐到主位上,眼神落在蹲在火盆边的海纳身上。
他挥了挥手,房内的亲兵立刻离开。
“如何?”
海纳搓了搓冻僵的手,笑道:“常明那儿传来消息,西夷的主将确实换了,之前是西夷的二王子现在换成赫图,看来大王子遇刺一事果然不假!老二这是着急回去争位子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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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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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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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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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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