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瞬间划过乌云沉沉的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如练,犹如倾盆,很快地上汇集成小河,奔腾着往低凹处涌去。
田园园与芃芃站在廊下,望着瓢泼似的大雨,好似透过雨幕,穿过高高的围墙,能看到远去的孟星惟。
今日大军开拔,然而天公不作美,从凌晨开始到现在一刻未停。孟星惟见雨势过大,便不许母子二人出门相送。他与海纳、常明,三人,一人一骑,一大早冒着雨,出城与大军汇合,想来现在已经离开。
“呜呜……爷爷……”芃芃呜咽着,哭个不停,望着天空中的凄风苦雨,田园园也红了眼眶。
片刻后,田园园带着芃芃来到前院,再过一个时辰,母子俩就要出发前往别院。
她不明白,既然想软禁她们母女二人,为何不直接留在侯府呢,还前往别院,何必多此一举呢!
来到前院,府里的人都已经到齐。她坐于上首,目光在众人逡巡片刻,“侯爷出征了。再过不久,我与芃芃将前往别院居住,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们往常如何,日后还待如何。府里大小事情以后由表小姐负责,海伯,以后您多帮衬些。”
话一落,沈宛静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嫂子,我不行,我没有掌过家。”
“万事开头难,没有谁一开始什么都会。府里人不多,加上有海伯帮你,你掌家是绝对没问题,嫂子相信你。”田园园继续鼓励她:“日后你成婚,以后家中一应大小之事还需你管,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历练历练,到时候你婆母不得夸你贤惠吗?”
沈宛静俏脸一红,忸怩地跺了跺脚:“哎呀,嫂子!你又乱说话。”话一落,满堂哄笑起来,沉重地气氛瞬间一扫而光。
她又交待几句便让众人都散了。随后,她与宛静一人拉着芃芃一只手,慢慢向落樱园走去。
“哗啦啦!”大雨还在下,空气潮湿微冷。
“……公库里还有些银子,维持侯府正常运作是没问题的。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府里就靠你了。”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她的心弦,沈宛静忽然低声啜泣起来。
“人的一生有很多分别,现在只是走到这里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田园园心里也不是滋味。
几天前一切好好的,孟长辉去外地打工挣米,孟星惟在家上班,前两天还拿回三年的俸禄,她和女儿留守家中,肚子里刚有个二胎,生意刚刚步入正轨,眼见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突然来了一个大转折,孟长辉失踪,孟星惟出征,她与女儿软禁,速度之快令人措不及防。
果然,老天爷不能看她过的太舒心。
唉!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谁也无法预测……
沈宛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路无话,田园园回到落樱园,床上放着几个大包袱,是她与芃芃衣裳和日常所需。
芃芃爬到床上,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了两下,“咚咚……”
这个拨浪鼓是孟星惟亲手给她做的,一直放在枕头下面。
没过多久,特好与小雨一人提着包袱过来了,大半个时辰后,皇宫里来人了。
“奉皇上口谕,请一品国夫人即刻前往西郊皇家别庄,不得有误!钦此!”
带来口谕的是个年轻小侍人,长的很白净,眉眼弯弯,自带一副笑脸。
“夫人,还请您收拾妥当,即刻启程。”
田园园拜谢皇恩,随后在特好的搀扶下起身。这时,她才发现门口聚集不少人,有沈宛静与妍儿、海伯与海娘子、晴好、一甲二甲还有刘厨娘、马娘子,每个人都红着眼睛,雨太大,打着伞,下裳还湿了半截。
“夫人……”
“少夫人……”
望着众人殷殷不舍地目光,田园园鼻子发酸。碍于有皇上的人,她也不好露出太多伤感,便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很就回来。府里的事情还得靠你们,可不要仗着我不在家就偷懒。”
晴好最小,第一个忍不住,“呜呜……少夫人……”搂住海娘子的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其他人也忍受不了,都呜呜地哭了起来。连一甲二甲也抹起眼泪。
芃芃刚刚停下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哭得还是最大声:“爷爷……我要爷爷……”
众人哭声之悲切,此情此景,令人不禁动容。
小黄门被哭得头疼,躬身对田园园行礼,催促道:“夫人,您还是快些走吧,皇命难违!”
田园园长叹一声,人又不是草木,朝夕相处多年,离别时伤心乃是人之常情。望着一张张伤心欲绝的脸,不忍呵斥她们,便道:“你们莫要伤心,好生在家看着。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便去秦王府,念在与咱家侯爷份上,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一甲二甲,去房里拿包袱,送我们一程。其他人,雨大,你们就别送了。”
说不让送,可众人还是眼泪汪汪的跟在后面,边走边啜泣着。
从落樱园到大门,小黄门回头看了几次,脸色越发不好看。知道的是去别庄,不知道还以为要去龙潭虎穴呢!
上了马车,田园园几人在她们泪眼婆娑里,慢慢驶入大雨中逐渐远去。
大雨打在马车顶棚,发出阵阵闷响声,车内昏暗一片。
芃芃趴在娘亲的怀里,她娘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背脊,忽然,头顶传来炸雷般的声音,她吓得一哆嗦,躲进娘亲的怀里。
“芃芃不怕,娘在呢!”田园园连忙捂住她的耳朵,轻声安慰着。
芃芃紧紧搂住娘的腰,她年纪还小,不理解为什么她和娘要离开侯府,不过只要跟娘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西郊多山,山道泥泞,并不好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
“国夫人,西郊别庄已经到了,请下车。”马车外响起那黄门的声音。
田园园叫醒芃芃,掀开窗帘,只见一个高大的门楼上刻着皓月别院四个字。雨势已经小了不少,淅淅沥沥,门楼之后是高大的宫殿,再远些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厚重的云雾缭绕其间,看不真切。
门口有不少守卫,看守很是森严。
特好与小雨在后面的马车上,她们先行下来后,第一时间去接芃芃,然后扶着田园园下来。
小雨淅沥,特好从包袱里抽出雨伞,打开为母女二人遮挡小雨。
三大一小,四个女人背着大包小包,在黄门的带领下慢慢走进森然的殿宇中。
此时,城外大营。上午雨势过大,大军并没有立刻启程,下午整兵列队,清点人数。明日清晨,正式开拔,前往拒奴。
左先锋海纳从校场回来,走进主帐,身上的衣裳已然湿透,行走间,在还算干的土地上留下几个湿脚印!
他摘下兜鍪,头发不停往下滴水,顺着脖颈流入衣裳内。“启禀将军,常将军所率领的先锋军已经出发。”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嗯,吩咐下去,明日卯时开拔!”孟星惟冷声道。
“是,将军!”海纳拱手应下,随后踌躇地看着他。
孟星惟停下笔,拿起画好的拒奴关小图,等着墨干,看也不看他道:“有事快说!”
“就是,那个,将军,我想请一个时辰的假……”他吞吞吐吐道。
二人在一起多年,感情深厚,而且他与青娘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不过是碍于海娘子从中阻拦,这才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海纳临走之前想见一见心上人,不可厚非,一颔首便默许了。
“多谢将军!”海纳笑的露出两排大白牙,随后快步离开去找青娘。时间有限,可不能浪费。
孟星惟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画地图。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再次掀开,一股潮湿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似乎有人进来,他抬头看去,瞳孔猛然一缩,冷意瞬间凝结到眼底。
“星惟……”周廷祎一脸憔悴,脸色苍白,眼袋青黑,嘴唇起了一溜火燎泡。
孟星惟放下毛笔,起身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周廷祎身上已经湿透,雨水顺着衣裳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滴出一个个浅浅的小水洼。
他紧紧盯着孟星惟想从他脸上找到往日的温存,可他神情淡漠,眼神疏离客气,仿佛自己是什么不重要的旁人,心里闷痛,教他喘不上气来。
“星惟……”他喃喃一声,眼神一震,忽地毫无征兆,面朝下倒下,“啪!”狠狠地拍在地上!
孟星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周廷祎!你没事!”将他翻过来后,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发紫,鼻子因为拍在地上流出血,脸上、衣裳上沾了不少湿泥。
他身上温度奇高,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看来是起热了。
“周廷祎…”孟星惟拍了拍他的脸,“周廷祎!”
周廷祎缓缓睁开眼,眼神迷离没有焦距,发紫的嘴唇轻轻开合两下,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对不起……”
孟星惟长叹一声,随后对外喊道:“月黑!”
话落,帘子再次被撩开,一身黑衣的月黑走了进来,他看到自己主人这副凄惨地模样,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早已经知道。从侯爷怀里接过,一用力便扛到肩上,离开前,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暗卫,回头冷声道:“王爷从昨日跪到一一个时辰前,一夜未眠,听说侯爷离京,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孟星惟缓缓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昏迷地周廷祎。
“他与陛下大吵一架……”留下这句话后,月黑扛着周廷祎离开。
孟星惟看了一眼双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久久未动,ωωω.χΙυΜЬ.Cǒm
雨比刚才更紧了些,月黑将周廷祎放到身前,一手抱着他,一手拉着缰绳。刚离开大营,周廷祎便被大雨浇醒,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滴打在他脸上,眼神流露出不应该属于他的脆弱。“月黑,他真的不要我了……”
月黑目视前方:“殿下,您起烧了,属下带您去找太医。”
“不!你带我去找乐先生!”雨好冷,浑身都冷。
“您找乐先生做什么,陛下不许您接触噩梦!”
周廷祎合上眼,“不必管他,我要找人保护他,他不能有事…”
“陛下,知道又该责罚您了!”
“…月黑,冷……”
“您起热了……”
二人渐渐消失在雨幕中,雨更大了些,天地仿佛笼罩在茫茫雨气之中。
青娘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柜台上的账目,今日下雨,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她便让小蝶、小红她们先回去吃饭,吃完后,再给她带回来些就行。
收拾完账目,她走到门楼下,大雨哗啦啦,一刻不停,门口的青石板街道上涨了不少清澈的雨水,顺着坡道向深处流去。
一到雨天,街上连行人也没一个,自然没什么生意。其他家店铺不是早早关门,或者压根没开门,就是开门也和她一般没生意,闲闲坐着,打发时间。
忽然,有骑马声从远处的雨幕传来。她好奇地侧头看去,听买衣裳的客人说,昨日有驿兵到京,听说还是八百里加急的军务。不过,那是机密,具体是什么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知道的。
只见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黑衣男人骑着马渐渐向这里而来。
近了,越来越近,那黑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海纳。
青娘惊愕地看着他,很快,海纳勒停缰绳跳下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二话不说塞进她的手里。他已经浑身湿透,连带着金簪也往下滴水。
“我要出征了。若是我活着回来,必定娶你为妻,金簪便是定情信物!若是我回不来,你找个人嫁了,这金簪便是我给你的嫁妆!”
海纳说完,深深地看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样貌记在心里。不等她说话,或者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再次冲入倾盆大雨里。
等青娘回过神,快走几步追上去时,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只剩下手里沉甸甸、湿漉漉的金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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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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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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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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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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