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里头传来拐棍敲地的声音与女人哭泣声,门外候着的黄侍人摇摇头,长叹一声。
他的徒弟好奇地看了一眼殿内,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看不清发生什么,便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小声地问:“孟侯爷真的……”
话还没说,黄侍人呵斥了他一句:“咱家说过什么,你忘狗肚子里了吗?”
小徒弟连忙缩了缩头,拱手行礼:“师父,小子错了。您别生气!”
“宫里当差,要少说少看少听!你让咱家说几遍?”
“是,徒儿明白!您消消气……”小徒弟讨好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师父,也不知道他今天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殿外师父在教徒弟,而殿内却是哀哀切切,定国公老夫人抱着孙女哭的伤心欲绝,连老国公也气得眼睛发红,要皇帝给个说法,似乎孟星惟强迫王舜华已成定局。
老皇帝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星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孟星惟撩开下裳,跪下,行礼道:“微臣无话可说!”竟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见此,周廷祎眼神一动刚想起身时,清越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陛下,命妇有话要说!”
救世主总是在最后的时刻降临!
刚才田园园一直在找说话的机会,可屋里坐的人地位都比她高,便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其实她也想看看周廷祎怎么为叔父遮风挡雨,撒一波狗粮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在节骨眼上摆了叔父一刀,白瞎孟星惟跟他好那么久了。看得田园园恨不得给他两耳光,什么玩意!
她不敢想象此时孟星惟是什么心情,换作自己的话,想来早气得满地打滚了。
老皇帝抬眼看向她,轻声道:“说吧。”
孟星惟脊背一僵。此时他已到百口莫辩的境地,还有可转圜的余地!若是不顾一切说出真相,那便是欺君之罪,孟府上下仍然逃不出一个满门抄斩!与其全部死掉,还不如他一个人承担所有!
田园园可不知道自己叔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在她心中面子和性命比起来,当然是命重要!叔父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显然是面子大于生命!既然他宁死不说,那便她代劳吧!反正叔父日后也找不到媳妇,大不了和周廷祎分手后再找个夫君!
三条腿的蛤蟆不常有,可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凭叔父这般美貌,还愁找不到夫君?大不了把绝情郎介绍给叔父,说不定日后办事还能省下一大笔佣金!
绝情郎:做梦!
于是,打定主意给叔父做媒的田园园说道:“启禀陛下,我叔父身患隐疾多年不能人道,不可能对王妃有非分之想的!”
言落,众人惊讶地看向孟星惟,皇帝:“………”
皇后:“?!!”
周廷祎:“?”
连孟星惟自己也露出惊愕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在说她怎么知道。
田园园回他一个安抚的笑,这又不是丢人的事,先保住小命要紧!
比起周家三口,王家三口的神情更耐人寻味,老国公神情还算镇定,老夫人惊骇不已,而王舜华则是神叨叨的,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叔父今年二十有八,是不是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你说一个正常的男人哪个没有妻妾?他肯定不正常!”田园园为了保住他叔父的清白,也是没谁了!
孟星惟脸色铁青,比刚才的脸色还要难看,后槽牙咬地咯吱咯吱响,那眼神恨不得刀了胡说八道的某人!
比起脸色铁青的他,周廷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不过唇角却有了笑意。
周廷祎、孟星惟、王舜华这半个月来一直软禁在皇宫,不知道宫外的谣言,今日一听孟星惟不能人道的事,一个比一个震惊!
老皇帝轻咳了两下,看向跪在地下的孟星惟,“咳咳,她此话可是真的?”
孟星惟难堪至极正要否认时,田园园再次插他的话:“陛下,他是个男人!这等事怎么好说出口!这可是关男人的颜面!对我叔父来说,面子大于天宁愿去死、背黑锅也不愿意将此事暴露出去。命妇原是晚辈,不应该过问长辈的私事!然而我叔父被人诬陷通奸有了私生子,人证和物证俱在,实在百口莫辩啊!命妇不能看着我叔父被人冤枉,这才将此事说出来!陛下明察秋毫,是个旷世明君,定然能还我叔父一个清白!”
话音一落,定国公老夫人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做为侄媳妇,这等阴私你又是如何得知!依老身看全身狡辩之词!”
这时,海纳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陛下,草民自小与侯爷一同长大,二十年来,侯爷从未近过女色!此言句句属实,草民愿拿项上人头做保!”
一个男人不近女色,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侯爷!
大户人家的少爷,十四岁左右便有通房伺候,早早开荤接触人事,成年后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京城里公认最深情的郑榜眼,也有一妾两个通房;连最喜男色的韩王也有四五个小妾通房,反观侯爷这般不近女色之人,当真是举世无双,绝无仅有!
两人这般不遗余力地污蔑自家侯爷,确实起了效果,至少定国公不用拐杖戳地,老夫人不指着孟星惟骂,王舜华惊的只会摇头说不可能。
老皇帝嘴里抽了抽,孟星惟与儿子之间的事他一直知道,今日小孟夫人这么一说,他心里想到一个可能。
他的想法和田园园之前想的一模一样,那就是孟星惟对女的硬不起来!
“他吃药了!他吃春药了!他吃了药才与我一夜欢愉!”这时王舜华突然尖叫起来,像是困兽濒死之前的最后的挣扎!
“哦!不是他强迫的啊!”田园园抓住她的话头阴阳怪气的说。
王舜华恶狠狠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恶毒的笑:“我与你叔父欢愉,你是不是很生气、很嫉妒……”
见她说的越来越难听,田园园故意大声地叹道:“啧啧,都道王家家风正直,秉承本心,以礼传家,没想到养出这般不知羞耻之人!当真是满心淫秽之人所见皆是下流!王家清流之名,也太不名不副实?”说着,看了一眼二老。
那一眼很是嫌弃,就像她刚来时定国公夫人瞧她的眼神。
此言一出,定国公与他媳妇神情一凝,尤其是老夫人做的最明显,很快松开孙女的肩膀,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露出难堪之色。
刚才被定国公夫人打断话,心里正不满的皇后,见到他们二人吃瘪,顿时心旷神怡起来。
老皇帝眉心皱得能夹死三个苍蝇问:“定国公,对于小孟所说,你可有问题?”
“陛下,孟侯府有隐疾不过是一面之词,不排除是故意而为!依老臣看,应当请太医当堂诊断,方知真假!”
一听要当堂诊断,海纳担忧地看着田园园,万一不是咋办!
呵!老头果然谨慎。田园园给了海纳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早就跟刘不迫商量好了,今日太医是他们的人,不会遇到坏事的人!
今天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孟星惟都是不举!
孟星惟:我谢谢啊!
老皇帝看向田园园:“小孟夫人怎么说?”
田园园当然没问题,毫不犹豫地同意:“命妇没有意义,只要能还我叔父的清白。”
孟星惟长一听会有御医过来会诊,不由地眼前发黑,他侧头看向什么都不知道的田园园,心里生出深深地绝望来,真是个傻女人!
孟家危矣!
老皇帝道:“今日太医院谁当值?”
话落,黄侍人走进殿内,躬身道:“回陛下,是刘不迫刘太医!”
一听是刘不迫,田园园脸上的笑再也掩饰不住,这家伙真是够意思!
老公爷看到小孟夫人明目张胆的笑,顿时眉头一皱,心道不好,恐怕那刘太医是她的人,连忙起身道:“陛下!老臣来之前也带来一位大夫。此人在江州颇负盛名,极其擅长男科!”
老皇帝:“哦,此人在何处?”
“陛下,此人正在宫外候着。”
“宣!”
黄侍人应下,走出南明殿,不多时传来他尖细的声音:“宣!江州大夫觐见”
“宣!江州………”隐隐传来宣召声。
老国公看了一眼孟夫人,见她镇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根本不在乎大夫是谁的人,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这女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看似毫无心机,然不知底细真假。xǐυmь.℃òm
他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见她神情恻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此事不论真相如何,这个孙女是留不得了!
现在算是中场休息,趁着这空当,田园园坐回椅子上,海纳退回她的身后,二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孟星惟,根本不担心江州大夫会不会拆穿他们的阴谋。
老皇帝端起手边小几子的茶碗,喝了一口热茶,皇后整理一下衣袖,偶尔扫过王舜华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而王舜华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至于周廷祎眼神一直落在孟星惟身上,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很快,第一个赶来的是刘不迫,然而这家伙不知出于激动还是害怕,在进殿时左脚绊右脚,狠狠摔到地上,生生把自己摔晕过去……然后刘太医被士兵抬着去找太医了!
“……”田园园无语,心道:这家伙对自己真狠,刚才那一下绝对把鼻子磕断了!
老皇帝气得直呼没用,只好再换一个太医过来,正巧这时候,老国公带来的江州大夫来了。
那江州来的大夫眼睛又长又细,嘴角带笑,像是只笑面狐狸。
田园园见到他嘴角抽了抽,蒙古大夫……
“草民成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成三行稽首大礼。
老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孟星惟:“免礼,侯爷有疾,诊断诊断是何疾病?”
成三躬身应下,随后走到孟星惟跟前。
孟星惟把胳膊伸过去,神情漠然,似乎已经接受事实。
老国公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成三的手指从洁白无瑕的手腕上拿来,他向皇帝拱手道:“侯爷确有隐疾,乃先天之证,此生都不能人道!”
话音一落,周廷祎与孟星惟都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惊讶地望着成三。
田园园与海纳点点头:果然如此!
老国公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成三:“你,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不能人道?”
成三行礼,狭长的眼睛中闪出几分冰冷之色:“定国公,草民才疏学浅,若您不信,大可另请高明!”
老国公胡子翘了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是一伙的!”王舜华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指着田园园与成三,眼神慌乱,“是你!是你收买了他!让他胡说八道来害我!”
田园园冷笑:“这个成大夫可是你爷爷请来的,又关我什么事!”言外之意,是你爷爷想害你的!
“不!不!是孟侯爷!是孟星惟!”王舜华像是陷入执拗中,一边说是孟星惟,一边不断拍打着自己身体,像是身上附着了什么脏东西,眼泪流了满脸。
她嘴上不信,可心里也知道那晚并不是他……
成三是老国公自己找来的人,不存在被别人收买的可能!
于是这场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
第二日,宫里传来圣旨,澄清王舜华与侯爷通奸一事纯属虚构,乃是王妃在经历失子之后,神志失常后的胡说八道,被有心人利用,这才以讹传讹!最后惩处几个造谣生事的侍女,便草草了事!
而神经失常的王妃已经被遣送回王家,与秦王周廷祎正式和离。
至于受了委屈的孟星惟,老皇帝把他三年的俸禄结清,赐了两座皇庄以示安慰,还褒奖了田园园几套珍稀的首饰与布匹、古玩,之后定国公还领着王舜华爹娘过来赔礼道歉,又送来不少礼品,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唯一不高兴的是孟星惟。
现在他一上朝,同僚们不是用可怜同情的眼神看他,就是摇头叹息,更甚者直呼暴殄天物,后来在民间有了个混名:公公侯爷。
不举这个恶名,成为孟星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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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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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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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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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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