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喝着茶,听得仔仔细细,不光是她,其他人也安静的听着。
他一看这么多人捧场,不禁眉飞色舞,声音越发高昂:“鬼门一开,百鬼夜行!咱们要在十四这日的子夜前回家。在我们晋州,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会沿街祭拜,一是为枉死之人祈福,二是给自己添些阴德!”
与他同座的男人笑道:“民俗与我故乡差不多。不过,我们那儿晚上要挑灯夜游,为亡者引路,极其热闹!”
田园园咂舌。在三河城,中元节可是一点都不热闹,甚至每逢七月半,天一黑家家闭户,大街上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刚才周问天说过,七月十五这日,地官会打开冥府之门,穿过彼岸的亡灵们有家回家,没家的四处游荡。然而,三河什么都不多,唯独以前死的人多。一城之人,足有上万,比现在的三河人还要多。
若真有鬼门,不得铺天盖地都是鬼魂!何人还敢挑灯夜游?
这时,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六菜一汤,有荤有素很是丰盛。
田园园从海纳怀中接过芃芃,让她坐自己腿上,接着小红往她手中塞了一个调羹,防止芃芃拉菜盘。接着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拿着筷子给她喂菜,一筷子菜,一筷子米饭,不一会儿,就吃的小肚圆滚滚的。
小丫头还想吃伸着手里的调羹去挖菜。田园园将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芃芃啊,吃饭吃到八分饱就行!若是吃太胖了,减肥都难!”
芃芃挥舞着手里勺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看着闺女想吃吃不到的情形,陈老九心疼,不悦道:“你是不是她亲娘啊?居然虐待自己的孩子,她还未吃饱……”
说着说着,小家伙十分不给面子的打了一个饱嗝:“嗝~~”
陈老九:跟你娘一样,从小就会拆台!
为了女儿未来不用终身参与减肥事业,田园园坚持己见:“你懂什么!她已经是个小胖子!若是现在不控制饮食,日后成为大胖子的几率更大!太胖不利于她的发育!太胖不利于身体健康,太胖不利于心……”
“你一口一个胖子,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在下?”周问天的声音忽然传来。
田园园一头黑线的侧头看去,只见周问天的脸黑如锅底,双眼喷火的看着她,疑惑道:“你误会了,我说我女儿呢,并没有说你!”
见过捡银子捡金子的,还是头一次捡骂的!
陈老九嘿嘿笑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二人。
周问天看着眼前的女子,疑惑地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眼熟。
“你,这位娘子,我瞧你甚是眼熟。你可认识一个名叫田园的书生?”
“不认识!”田园园不可能承认自己就是,万一连累了钱富贵也是麻烦。
周问天越看越觉得像,奇道:“这世人竟然有如此相象之人!奇也,怪哉!”
“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谁都觉得眼熟。”田园园敷衍道。
小红放下碗吃完饭,从她手里接过芃芃,“夫人,您吃吧。”说着,抱起孩子回房间了。
周问天在她说话时,就发现这个小姑娘清秀可人,眼睛都快钉在她身上,直到人家上楼才收回目光。
“这位夫人,那位小妹妹是谁?今年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这家伙色心不改,又惦记上小红了。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眼神微冷:“侍女,还小,不急!”
“侍女?在下正缺个红袖添香,不知夫人愿意忍痛割爱?”
“不愿意!”她拒绝的干脆。
“……夫人,想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田园园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
怎么又要抬出你叔父?当你叔叔真倒霉!
果不其然,他还骄傲的一抬头,满脸的自豪:“不瞒夫人。在下周问天,我叔父可是晋州知府大人。若是你家婢女跟了我,可以直接做我的通房丫头!你看如何?”
通房丫头连妾都不是,田园园不耐地皱起眉头:“不如何!”
“我叔父可是知府!知府!你知道什么是知府吗?”周问天提高音量强调着,这女人可不知好歹!
叔父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时,陈老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周问天不满盯着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你可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田园园看了一眼陈老九。无奈道:“你就不能忍忍吗?”
他笑着摆摆手:“…忍不住……”
周问天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站起身指着陈老九喝道:“你,你为何嘲笑我?!”琇書蛧
这时,一旁海纳胸重冷哼一声,眼神不善的瞧着他,冰冷的眼神顿时吓得周问天连退三步,找茬的话盘旋在嘴边愣是说不来,也不知这人是何人,这般有气势。站了一会儿,见那几人该吃吃,该喝喝,无人搭理,觉得没趣便回到自己那桌上。
不一会儿,就听到周问天抱怨同桌人的胆小怕事,不肯出头,看来是想让同桌人来找几人的麻烦,找回些颜面。
可惜打架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一个傻蛋会干,更何况众人只是萍水相逢,犯不着为了一个满口大话的人强出头。
田园园低声问陈老九:“你刚才笑什么呢?”
他否认:“我笑了吗?”
“你笑了!”她肯定。
“你年纪大,记性不好!”
“喂喂,你可比我大两岁呢!”
“哼!也不知道谁在外冒充我姐姐呢!”
随后,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讥讽起来。
旁边海纳摇摇头,这两人才是冤家!
回去后,田园园特意交待了小红,珍爱生命,远离周胖子。
第二日一早,他们落脚的客栈开始杀猪宰羊,猪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吵的谁也睡不着。
田园园也被猪叫吵醒,看了一眼刚刚擦白的天,无奈地坐起身。这时,又是一阵凄厉的猪叫,芃芃也被吵醒。
母女俩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楼下传来炖肉的香味。
芃芃吧嗒吧嗒起小嘴,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田园园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抱着孩子下楼去吃早饭。
此时天刚亮,堂内除了打扫卫生的伙计,没其他客人。
田园园向离她最近的小伙计打听:“你们怎么一大早杀猪呢?”
小伙计笑道:“今天不是中元节嘛!我们东家杀猪祭祖呢!”
昨日听周问天说中元节祭祖,都是供奉新摘的瓜果和新下的稻米,这家东家倒是与常人不同。
那小伙计也是机灵,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们东家祖上三代都是杀猪卖肉的,唯独他不是,于是便会中元节这天杀猪,缅怀先人,告诉先人手艺没丢。”
“……你东家真是有心了!”
幸亏祖上三代不是侩子手,要不然不得在这日杀个人缅怀缅怀!
向小厮道谢后,田园园出去买早饭。
他们住的客栈不包早饭,不过在客栈斜对面有家包子铺,一出客栈,便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刚出锅。
她要了三个肉包,然后抱着芃芃去喝粥。前面不远处有家粥铺,卖的山药肉沫粥极是好喝。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连忙靠边行走。随后,一个年轻男人骑着马从她身边飞快的掠过……
“咦?”田园园惊诧地望着远去的马匹。刚才骑马的年轻人长的特别像宋百年……他现在应该在西北大营,怎么可能随意出营,应当是眼花了吧!
母女俩吃过早饭,又重新买了粥和包子,这才打道回府。
吃过早饭,街道上有不少人搭架子,扯灯笼。还不到中午,就来了不少小商小贩,吃的、玩的、穿的、戴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多时便热闹起来。
午时,都来客栈的东家祭祖,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有不少人出城到附近的道观参加法会,为祖先祈福去了。海纳与陈老九吃完饭带着小红也去了,而田园园懒得挤,也没有什么祖宗值得自己去祈福,便在家搂着闺女睡午觉。
黄昏时刻,街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田园园呼朋唤友想要见识一下南国的中元节,出发前,还特地换成男装。女装宽袖长裙,行动不便,没有男装来的利落。
“糯米糕哎!好吃软糯的糯米糕哎!”
“粑粑糕哎!”
“青团子!有荤有素的青团子!”
“肉粽子,好吃的肉粽……”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街上传来,一到街上,食物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惹得几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两声,他们都没有吃晚饭,为了留肚子吃小吃。
想着大家都爱吃糯米糕,田园园便先要了一大块,别看大,几人一人掰上一块,刚刚够吃而已。
就这样,几人走一路吃一路,芃芃更是吃的不亦乐乎,连众人嫌弃的肉粽也爱吃。
看到前方有卖面具的摊位,店家身后有排高高的架子,上面挂着几十张面具,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围着挑选。
架子上的面具形象分明,或凶神恶煞、或恐怖狰狞、或慈眉善目、或庄严肃穆、或调皮淘气。抽象与写实夹杂在一起,倒是鲜艳夺目、色彩斑斓,远远看去,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田园园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传统的面具,笑道:“咱们也买个面具戴戴吧!”
小红怯怯看着人面,摇摇头:“有点吓人。”
陈老九摇摇头,倒是没说话。
海纳抱着芃芃也摇摇头。
结果只有田园园一个人想带面具,她去买面具,其他几人先慢慢往前走着。
最后在店家的介绍(忽悠)下,买了一个红脸钟馗面具,高兴地找到几人。随后屁颠屁颠的把面具戴在脸上,把后面的带子系好后,美的转过来转过去,让他们看看。不过里面有股浓重的漆味,闻的有些犯恶心。
陈老九冷哼一声:“这店家不老实,诓你买个钟馗傩面!”
“什么意思?”田园园摸了摸脸上冷冰冰的面具,不解地问。
海纳轻咳一声,扬头示意她看其他人:“今日中元节,本就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多数人都会买个鬼怪面具。都道钟馗打鬼,你今日戴着钟馗面具,不就是招灾惹祸!可见这店家欺你不懂,把积压的陈货卖给了你!”
闻言,田园园环顾四周,众人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鬼怪居多,除了自己确实无人戴钟馗。
不过,只有她一人带钟馗面具……
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陈老九猜中她的小心思,嘲笑道:“你可别觉得与众不同,小心有人揍你!”
“咦?为什么?为什么揍我?!”
海纳笑道:“平日都是钟馗打鬼,今日倒是例外,鬼可以打钟馗。有那坏良心的会以打钟馗为乐,你还是赶紧摘了吧!”
闻言,田园园大怒:“这店家真是可恶!竟然敢骗我,我这就让他退钱去!”说着,气冲冲地转身回去。
“少…等等!””海纳将芃芃交给小红,怕她被人欺负。正要追去时,一个年轻男人忽然拦住他的去路,欢快的声音随之而来:“海哥,别来无恙啊?”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越过他们,向田园园离开的方向追去。
陈老九眉头微皱,眼神露出几分落寞。
这边,田园园戴着钟馗面具,大大咧咧地向面具摊位走去,迎面碰到几个戴着鬼怪面具的男人,见她戴着一张钟馗面具,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向她走了过去。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满心都是我被骗了,我被骗,没看到前面不怀好意的几人。
直到她撞到一个男人身上才反应过来。
被撞的那个男人当即惨叫一声,抱着胳膊,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下:“他打我!”
周围的人瞬间清空出一小片空地,只见空地里有一个瘦小的男子戴着钟馗面具,面对四个男人,三个摩拳擦掌,一个抱着胳膊。众人见怪不怪,眼神灼灼地盯着倒霉蛋,等待一会儿能打上两拳!
随即,三个男人捏着拳头向田园园狞笑:“谁?谁打我兄弟?”
“谁打我兄弟,我就打谁?”
“是你吧!钟馗!你可真嚣张!”
“……”你们为了要打人,还得安排一出剧情,真是难为你们的险恶用心!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赶紧去解脑后的系带,不是打钟馗吗?我不戴不就行了?
这时,一只大手压住她的手,清朗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可喜欢这面具?”
听到声音,田园园情不自禁的喜笑颜开,“喜欢!可是这群鬼要打我!”
“只有钟馗打鬼,何见鬼打钟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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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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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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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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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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