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天公不作美,一大早起床时,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极目远眺,天空中尽是一望无际厚厚的阴云,显然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一张请帖只能带着一个随行人,高远虽然想去,可也知道自己去了没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和姐姐坐上马车离开。
今天起的早,田园园靠着马车昏昏欲睡,钱富贵也是一脸的呆滞,不时打着哈欠,想来昨日也是睡的晚起的早,而且在她颌首时,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露出几点嫣红……看不来这高远还挺孟浪的。
“诗会一般都做什么?”田园园还没参加文人墨客的聚会,提前打个预防针,到时候别一窍不通小心惹了笑话。
钱富贵道:“怎么说呢,每个地方的集会皆不同。就拿此次集会,虽说参加者来自天南海北,可又分北方与南方文派一说。北派豪放大气,南派婉约小意,诗风不同,加上南方多平民,而北方多士族,久而久之便生了隔阂,北派觉得南派无病呻吟,虚伪做作,南派认为北派不学无术,以权压人。今日举办诗会的成清和成才子是大周三大才子之一,亦是南派的领头人。他诗文才情极佳,尤其写了一手好字,那是风骨具有,笔走龙蛇!乃我之楷模!”
“是吗?到时候定要上一份墨宝!”
“他极少给别人写字。听说去年诗会上,只有一个人得了他的墨宝,我看你还是别想了!”
“好吧。去年诗会?有很多诗会吗?”田园园又问。
钱富贵解释道:“加上今年总共办了三回,第一次是傍眼郑大人举办的,去年则是北派举办的。前两次我倒是没有参加,说来今年也是第一次!”
“你虽是第一次,懂得也不少。不过我只当这些文人为朝堂之上站队,不曾想怎么又分什么南派北派的!”
“夫……田兄!”钱富贵说漏了嘴,慌忙改了回来:“无不同,南派多支持新朝,北派则拥护老臣,去年的状元郎杭青天是宿州人,亦是南派。”
来之前两人重新改了称呼,她俩是女扮男装可不能露了马脚。
田园园点点头:“原来如此,不知咱们西北是属于北派吗?”
富贵摇摇头:“非也,单独一派。咱们西北虽占着北,却与北派不同。一来西北民风彪悍,多出武将,南派看不上。二来人少北派不屑,不瞒田兄,我应当是西北唯一有帖之人。”
“这么说来自成一派了?”
“可以这么说。”富贵整理了一下衣袖,莞尔一笑:“还有一处诗人与我们同样不归属这两方派系,但与我们有故,故而算作一派。”
“哪里?”
“豫州!”
田园园眉头一皱:“豫州?”似乎在哪里听过。
富贵微微一笑:“对,豫州。豫州出了两个大将军,你知道的!”
“孟侯爷与小孟将军!”田园园想起来了,孟长辉说过他祖籍豫州。
“因着侯爷和小孟将军都在西北镇守,他们又是豫州人,所以西北与豫州被南北两派合称为豫西派!不过人数廖廖,远不及南北两派!”
田园园不解:“按理说豫州应该属于北派,为何要单独成一派呢!”
“因为孟侯爷!”钱富贵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不时颤动着。
“侯爷?为何?”
“之前我说过,朝堂之上又分新旧派。新派为朝廷建立后上任的臣子,出身与南方平民!而旧臣则是前朝留下的公候爵子等一干重臣!但侯爷不但承荫祖宗封了侯爷,还是新朝的兵部尚书。这般尴尬只能一派,方能不偏不倚!豫州与西北与他有故,也多受南北派之白眼,故而抱团。”
田园园叹道:“都说朝堂云谲波诡,不成想民间亦是!”
“文人书生,除了诗词歌赋,人人皆有报国之心!因而极其关注朝堂之事!郑大人的分恩制一经提出,南派纷纷叫好,而北派则是不赞同!为何不同意,不过是动摇了这些士族的根本而已!”钱富贵一针见血的点评道:“这些世家大族子孙后代皆受百姓供给,不但毫无感恩之心,还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其族上下犹如国之蠡虫,粮仓硕鼠!”
田园园叹道:“杀虫除鼠,又有何难!难得是蠡虫附骨,硕鼠管粮,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富贵笑道:“田兄高见!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哪里哪里,钱弟谬赞!还是钱弟见多识广,所言乃是真知灼见,令在下佩服佩服!”田园园学着男人拱手一笑。
而后二人各自恭维了两句后,相视一笑。
马车有又晃悠晃悠了一会儿,雨滴打在车蓬上,发出很嘀嗒嘀嗒的响声,车就很快停了下来。
钱富贵问道:“到了吗?”
赶车的老汉回道:“回少爷,车进不去了,前面的路堵了!”
二人掀开车帘,只见前方的巷子里挤满了马车,路两旁是长长的青瓦白墙,几个打着伞的书生也在垫脚观望,似乎也过不去。
眼见前面挤得水泄不通,田园园问那赶车的老汉:“大爷,咱能不能绕个路?”
不知是不是那声大爷把老汉惊到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田园园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啊?啊!走不了了,后面又来车了。”
田园园往后一瞅,果然后面多了两辆马车,这下真是进退两难,她从马车里拿出一把雨伞,跳下车去看怎么回事。Χiυmъ.cοΜ
一路上人们被马车堵的怨声载道:
“怎么回事?还能走吗?”
“前面的你动动,我走不动了!”一个车夫被挤到边上,和隔壁的车厢紧紧挨着,车辕蹭着车辕,真是一动都不动。
他边上的车夫拿着水烟抽的吧嗒吧嗒,“你弄啥子嘞,侬走不了走不了,都走不了撒!”
“前面的怎么回事?怎么不走咩!我家少爷还等着赶诗会咩!”
“你少爷赶诗会?我家老爷也等着嘞!”
其他马车里有不少小厮伸出脑袋看看怎么回事,一看后面来了个打伞的连忙收回脑袋。
田园园绕过几辆马车后,发现前面的巷口已经堵死,一辆超宽的马车紧紧卡在巷口的墙壁中,动弹不得,这便是小巷堵车的罪魁祸首。
刚走到地方,就见从这辆便规格的豪华马车里走下一个蓝色锦衣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砚台哥,对于他的马车所造成的交通拥堵,丝毫没有愧疚之情,不悦地对车夫说了什么,随后小厮在后面撑着伞,他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田园园见他走了,跳脚喝道:“哎!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这马车进巷子时不看路吗?”
然而,整个巷子都在吵架,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雨声和其他吵架声。
最后,二人只好弃车步行前往举办诗会的天香楼。
负责接待的天香楼小二,今天心里打起了鼓。去年和前年这里都办过诗会,往年还不到时候门口都挤满了豪华马车,今年怎么回事,坐马车来的都是少数,多数都是步行过来,不论身上穿着如何华美的长衫,都是撑伞步行过来的!与前两次诗会相比,这次有些寒酸呢!
原本干净整洁的会客大堂地上全是泥印,连他们衣裳的下裳也不能幸免于难。
这时,迎面又来两个书生。其中一个书生极是俊俏,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说是一个漂亮姑娘都不为过,而旁边的另外一个也是英气的男子。不过二人身量不高,一身长衫显得弱不胜衣。
刚才心里还嘲笑这群人衣摆沾的都是泥,这会儿见那书生也是步行而来,不禁有些心疼:“两位客人,雨大路滑,为何不坐马车呢?”
“前方路堵了,马车过不来,这才走路过来。”田园园笑道,随后提了提衣摆,只见上面溅了些泥点子,新穿的靴子也是一样,钱富贵比她高些也挡不住溅了泥点子。
“怪不得呢,两位客官请进!”小二殷勤的笑道。
二人进入天香楼后,靴子在地少留下一串串泥脚印,往前走了几步融入其他的泥印中,再分不出彼此。
天香楼乃是湘州城一家酒楼,因特产天香酒而闻名于世。楼分两层,楼中有四根红柱直贯楼顶,周围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结为整体,顶覆碧瓦,庄严大气。而且门上雕刻着回纹窗棂,窗上饰有各式各样的神话故事,整体构型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精巧。一楼悬挂着紫檀木雕屏,上面刻有以往文人墨客留下的名篇,不过细看之下……算啦,还是不要细看了,是篇狂草,离得再近还是看不出写的什么。
越过屏风便是正堂,堂上摆着五条长桌,很长,由南到北几乎贯穿全堂,每条长桌可以坐上二三十人,此时可谓是座无虚席。
这时,另外一个小二走了过来,温和的笑道:“二位的请帖。”
钱富贵便把请帖拿了出来,那个小二接过来打开一看,笑道:“请两位客人这边来。”随后便带着二人来到最后一条长桌的最后的角落……正挨着走廊,地板上还溅着些许深色雨点。
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这里是两位的座位。”说完,便转身离开。
“也不知怎么安排的座位!”田园园嘀咕了一声,看着桌下的蒲团。
两人想盘腿,但是脚上的泥巴会弄脏衣服,于是她们便将鞋脱下,用下裳盖住脚,坐到蒲团上,堂内有不少人光着脚丫坐,二人的行为不算显眼,何况她们还穿着袜子。
桌上摆了四碟点心和一壶酒,钱富贵给两人满上,轻声道:“这是天香楼的名产天香酒,听闻用百花酿制的,口感绵甜,却后劲十足,有酒中贵妃之名!可以尝尝!”
“那我尝尝。”
田园园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甜滋滋还有些花香,仅此而已,所以酒中贵妃之名,颇有些名不副实。
忽然,田园园闻到一股臭脚丫味,她追着味道看去,只见前面桌子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也脱了鞋,露出一双肥胖的大脚,散发着浓重的臭气。
她侧目看了一眼钱富贵,后者眉头紧皱想来也闻到了。
天香酒再香,两人也没有了品尝的兴趣。
这时,旁边桌子上来了人,是个高大的书生,长的浓眉大眼,手长脚长,人往下一座,两个膝盖高出桌子一大截。随即转头看向田园园二人,笑道:“豫州孟盛惟,见过两位同学。”
豫州?孟盛惟?!该不会是孟长辉的老家人吧!
她下意识的多了他一眼,比常人高出一截个头,确实与孟长辉有相似之处。
钱富贵看了一眼田园园,虽然也很好奇他与孟将军的关系,但是人家媳妇都没开口,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只道:“在下肃州钱以君!”
她出门在外报的都是肃州,毕竟三河经过屠城,说出来会招来没必要的同情,有种卖惨的感受,故而极少会说。
田园园照猫画虎:“肃州田园……田园。”她忘了取名字,还差点说漏嘴,只好将错就错。
“钱同学,田同学!”孟盛惟向二位见礼,笑道:“果然,这最后几个座位便是为我们豫州与肃州留的。”他见二人惊讶地看着自己,解释道:“这天香楼有两层,一层就是我们这里专门接待北边、豫州和肃州的人,而二楼是专门宴请南派和重要的人物。”
田园园冷笑一声:“都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怎得连个书生文人也分三六九等了,如何能自省吾身,共同进步!”说是宴请全国文人,却又区别对待,如此一看这成清和也不过如此。
孟盛惟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惹来不少人侧目,但他视若无睹,笑道:“田兄果然甚得我心,这等诗会若不是我豫州无人,我是连看也不看一眼的!来,田兄我敬你一杯!”
田园园端起酒杯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好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田兄好文采!”
眼见着田园园与这孟盛惟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钱富贵连忙拦住她的酒杯,无奈道:“诗会还未开始,田兄少饮。”若是喝多醉倒了,一会儿有不开眼的找她作诗怎么办!还是让这大宝贝悠着点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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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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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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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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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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