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举起酒杯,有人恭维笑道:“杭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乃是我大周之幸啊!”
这话说的有水平,田园园望向说话的那人,是宝聚银庄的大掌柜,旁边坐着一个丰腴富态的妇人,今日宴饮,有不少人带来家中女眷。听闻这人最是油嘴滑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其他人见大掌柜开始溜须拍马,生怕落了下乘,争先恐后的吹捧杭大人的彩虹屁。说来也怪,这里的人绝大多数第一次见到杭青天,在他没来以前恐怕连听都没听过此人的名声,这会儿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真诚。不愧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贾之人!
连钱满仓都说了一句:杭大人文采斐然,玉树临风,实属难得云云。
在众人闭着眼睛的吹捧之下,杭青天并没有迷失自我,反而唇角含着淡然的笑声,眉眼疏朗,倒是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之感。m.χIùmЬ.CǒM
田园园看了一眼旁边的孟长辉,他已经捏着筷子吃了起来,见她看来,连忙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快吃吧。”说完,他又给自己夹了一块。
年前朝廷的粮草已经到了,众将士的俸禄也在陆续发放,听粮草官的意思,他的俸禄则在其他人发完后剩下多少给多少,没办法谁让朝廷没银子,只好委屈他们这些“自己人”……至于俸禄的事情,他还没跟田园园说。
说来这几日在大营中吃的清汤寡水,今是见到肉品无怪乎食指大动!于是,杭钦差大人一动不动的听着众人的吹捧,孟长辉只管低头炫肉。没多久,那一碟子排骨就吃了个精光!
田园园吃了两块肉有点塞牙,便把碟子里的排骨夹给孟长辉。
“你不吃吗?”
“你吃吧。”
听到她说不吃,孟长辉便把排骨都吃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偏厅上的钱富贵,就见她跟他爹也在埋头造饭,别人举杯他们也举杯,别人拍马屁爷俩附和两句继续吃饭,与其他人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格格不入。
“……今日同聚一堂,也是我杭某人之幸!众人也知某此行之目的,还望某在调查之际行个方便!尤其是宝聚银庄的掌柜,您可不能推脱啊!”杭青天笑眯眯地看着大掌柜,意有所指。
宝聚银庄的大掌柜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应该应该的……”说话间,后背上已然生了一层冷汗。
说来宝聚银庄盘恒西北百年,在大周接壤的几个边陲小国皆有分店,当初木水生之所以能潜款私逃,宝聚银庄可是出了大力。
大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官商勾结的名利场,分明是杭钦差设下的鸿门宴!他下意识地看向布庄老板,后者也是脸色苍白,冷汗津津,心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自来到三河后不露声色,还以为是个空有其名的绣花枕头,谁知竟能借着王爷之名将他们邀请此处,可见极有手段。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者不善呢!竟把老虎当小猫,真是看走了眼!
不管大掌柜如何后悔不跌,杭青天见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连忙宽慰:“不说公事了,今晚的饭菜可是王爷从京城带来的御厨,大家快尝尝他的手艺!”说完,去夹自己刚才就想吃的排骨,没想到举着筷子看了一圈都没看到排骨的影子,最后在孟长辉面前的碟子里看到不少骨头。
“大人,营中伙食近来可好?”杭钦差夹了一筷子青笋,笑眯眯地问。
田园园正低着头吃菜,听他这么一问,抬头看了一眼孟长辉。这话问的很有深意啊,看他这副吃相就知道伙食如何,可若是实话实说便有埋怨圣上之意,等他归京还不知怎么呈报呢!
好在孟长辉也知其中关窍,冷声道:“御厨手艺不错,。”说完,毫不遮掩地夹了一大筷子的炒肉片。
“………看来御厨的手艺着实不错!”杭钦差又看向田园园,笑道:“夫人今日能来,实在是下官的荣幸。”
田园园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那也是我的荣幸!”心里却道:真是奇了大怪,明明是人家周廷祥做东,怎么变成你的功劳啦?
杭钦差又笑着说:“听说夫人过几日就要回京,待此间事了,下官也要回京,何不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真是深感荣幸,连皇帝老儿也在担心自己不回京,这不还派人亲自来催!田园园也学着笑眯眯地回道:“也是,有杭大人同行,我也能高枕无忧!”
“那夫人是答应了!”杭青天笑眯眯地说。
“自然。”你都说出口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了吗?田园园一边笑,一边腹诽。
酒至半酣,杭钦差想起今日第二个目的,朗声一笑:“某听闻三河有一商贾之子,才华出众,一首《送武判官归京》惊才绝艳,震惊文坛!某素喜才华之人,每每听闻总要见识一番,今日想请钱才子赋诗一首,也好令我等开开眼界!”
来了!!被点名的钱富贵含笑站起身,顶着一脸黑麻子无所畏惧地迎上杭钦差的目光,举止有度,落落大方。
她拱手行礼,微微压着嗓子说:“草民钱以君见过杭大人!无论是诗还是文章,皆有题目。草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点个题目!您看如何?”
面对钱富贵密密麻麻的麻子疙瘩脸,杭青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个人若是才华横溢,世人又怎能以皮囊度人呢,常言道:满腹经纶书香气,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自诩慧眼如炬,如同伯乐一般的存在。于是在钱以君满是疙瘩的表相下,他看到了是超越一般书生的文采!
不得不说,杭青天你真是没有眼光!
杭青天笑道:“即是如此容在下想想。”
一旁的田园园忽然轻声开口:“大人,何不以春为题呢?此时正值春天,最是应景!”
杭青天也觉得春字极好:“春?好!还请钱公子以春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可,在下献丑了。前些日子雨疏风骤有感而发,诸位请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田园园端起茶碗慢慢品起茶来。来城守府之前,左右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有限,她只好教了些简单易学的古诗和几句比较经典的诗句,希望钱富贵能蒙混过关。
待她吟完诗后,杭钦差抚掌大叹直呼精彩,可见极为惊喜,之后他又点了两个题目,钱富贵也都一一答了出来。点花,答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点山,答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蒙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蒙山是大周名山,以险峻闻名)期间他还点了其他书生做答,但所做之诗皆没有钱富贵的惊艳。经此一事,钱以君才子之名彻底在官府挂上号!只不过再如何才华横溢,终归是商贾之子,仕途无望啊!
“可惜,可惜呀!”
直到月到半空,宴饮才散,田园园与孟长辉酒足饭饱,捧着肚子往外走去。忽然看到宝聚银庄的大掌柜还有其他几家的老板被几个士兵拦下,还想再看看怎么回事,就被孟长辉拉走了!
出了城守府,田园园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怎么了?”
孟长辉低声道:“与木水生有关。”
“啥关系啊?”田园园好奇地追问:“这些人怎么跟木水生扯上关系啦?”
“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的便不要多问,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劝道。
难得听过孟长辉的说教,搞得她更加好奇:“那,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孟长辉淡淡地看她一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不是不愿意回京,为何又愿意与杭青天同行回京呢!”
“哎,不说算了。与他同行归京不好吗?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有个掏银子的,何乐而不为!”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好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孟长辉你咋也变了?!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田园园也睡下下去,床上只剩下她一人,孟长辉应该是回大营去了。
“夫人。”门外传来海纳的声音。
“来了。”田园园应了一声,随后穿上衣服起身去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兴奋地扑了过来,“小丫头,你可又胖了!”抱着自己闺女,田园园亲了亲她的小脸。
“咯咯。”芃芃捧着娘亲的脸也亲了起来。
海纳手里提了一个油纸包,笑道:“我买肉包子了,三甲也煮好了粥。咱们对付吃一口吧!”
“成,我先去洗漱。”
吃过早饭,三甲就去了隔壁院子继续练拳,今日江虎子轮休,海纳便找他去大营见见旧友,田园园一个人带着芃芃在家玩。
中午,她把清明昨天采摘的荠菜拿出来,掺些肉馅准备包饺子吃,刚把荠菜饺子包好,还没有下锅,陈老九就来了。
他看着锅帘上白白胖胖的饺子,笑道:“真是来早,不如来的巧!”
“我看你是闻着味儿来的!”三甲哈哈一笑。
陈老九笑骂:“去!小兔崽子!”
田园园将案板上的面粉扫到面碗里,支使他去烧锅,一会儿下饺子吃。三甲抱着芃芃做在一边,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陈老九挽起袖子去烧锅,没多久,锅里水就开了,田园园开始下饺子,最后饺子出锅她和三甲各吃了一碗,剩下的还是他包圆。
吃饱喝足后,陈老九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嘴角含笑地看着她:“你做的的饺子真好吃!”
田园园解下腰间的围裙,笑道:“喜欢就好,过两日头茬韭菜该下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做!”
陈老九含笑不语,他弯腰向三甲怀里的芃芃伸出手,小丫头很给面子的张开小胳膊。
“干爹的明珠长大了!”
“……你怎么了?有点奇怪呀!”田园园觉察出他今天有些奇怪,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阴阳怪气,只有正常人正常的谈话,搁在他身上格外的不正常。
陈老九在芃芃的脸上亲了一口,白了一眼田园园:“老子一点也不奇怪!”
“哼,反正你不像平时的你……”话未说完,大门口响起“扣扣"地敲门声。
“我去开门!”三甲快步去开门。
田园园随后走出房屋,忽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然的幽香,这才看到门口的海棠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粉白色的花瓣在春风中微颤,好不惹人怜爱!
“你是谁?”门口传来三甲的声音。
田园园快步走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身上破旧的衣衫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清秀,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小红。
自打木水生走后,城守府是分崩离析,江福子已被孟长辉扣押,现在应该在营中大牢(孟长辉这么说的),其他人则如鸟兽散,各自离开不提,田园园救了她心上人后,本以为二人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不成想今日找上门来了。
“娘子!”小红一见到田园园,哀哀叫了一声,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快起来!”田园园伸手去扶她。
小红摇摇头,满面泪痕:“夫人,小红快活不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和你铁柱哥快成亲了吗?”
“我爹收了人家三十两的聘礼,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
田园园疑惑:“我记得木水生给你父亲下令,成全你们二人吗?怎么你父亲又把你另嫁他人呢?”
小红拿帕子擦着眼泪,哭诉道:“我爹说木水生跑了,以前的婚书作废,非要我嫁给城北的许傻子!呜呜,求求夫人救救我吧!”
“你先别哭,那你铁柱哥什么反应?”
小红哽咽道:“他,他……呜呜,我爹说铁柱要想娶我就得拿同样多的彩礼,他家没那么多银子,他家便想作罢……呜呜,铁柱哥不愿意,已经与他父母争吵了几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呜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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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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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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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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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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