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第一天,我的心态还是随遇而安的话,现在的我,对于小珏,就只有惧怕了。
他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四天来,只有每日清晨,我能在山洞门口看见一些沾染着海水的海带,然后我自己用火系术法烤熟了以后,同乔毅琛分着吃。
当然,大部分还是分给了乔毅琛,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我好歹拥有着弑神级天罚的体魄,每日只吃上一口,也不会很快饿死。
可早上那一口咸涩的海带,还不到正午,肚子就会一直叫,我安慰自己,就当减肥了。
来的第一日,在我下午饿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休憩,减少消耗之时,小珏突然出现在了山洞。
我顾不上自己的饥饿,只是对于他的到来感到开心。我从床榻上爬起来,奔到他的面前,对他笑着,但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根刺入骨髓的暗针。
我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轮。
虽然不见伤口,但是刚刚这里,明显感受到了瞬间的刺痛。甚至就连我抬手之时,也有着隐约的异物感。
我脸上的笑容消失,微张着嘴,木然地望着他。
但是小珏却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要走。
我冲过去,从背后拉住他的手:“小珏,别走,海水里又冷又咸,一点也不好。你都把这个山洞布置得跟我们在冰原的家一样了,难道不应该留下来陪陪我嘛?明明在冰原,我们一直是住在一起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对他说着话的同时,还用心留意他的细微变化。
我感觉到他的手,从紧张,到放松,最后又突然捏紧,甩开了我。
“姐姐,我想你首先应该明白一点。”
他甩开我的手,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令他厌恶至极的人。
“我是海魔龙,海洋才是我最爱的栖息之地,而你是人。是不是因为我迁就你太多年,还唤你一声姐姐,以至于,你都忘了,你我甚至不是同一物种?”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我眉头皱得更紧,我仰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我确实,从未考虑过,他应该住在海洋,因为自他破壳而出一来,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我以为,他也喜欢这样。
原来,他更喜欢的还是海洋。
原来,我以为的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
所以,无论是他的栖息之地,还是当年冰原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他将这里布置得跟冰原一模一样,是不是,就是想要借此日日嘲讽我?
“呵,还有,你怎么好意思说,在冰原,你我日日同住?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昏睡了那么久,留我一人,守着你的身体,这也叫同住?那你便也在此守着,我就在下方的海水里,也不算留你一人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象不出他说这番话时的表情。
他也不回头,甚至不在乎他说出这番话,会令我有什么表情。
我此刻,竟然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背,摸一摸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是什么温度。
可就在我手伸出一半之时,猛烈的疼痛感穿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敢动弹,努力消化着痛感,这痛感自胸腔而起,所以刚刚胸口感觉到的刺痛并非错觉。
我捂着胸口,勉力抬头,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背影。
疑问盘桓在我心头,我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似乎,只要我不说,我和小珏的关系,还会回到从前那样。我关爱他,他维护我。
我曾以为,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小珏不会。因为,小珏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他是我从小养大的,他的品性我再清楚不过。
即使,人们都说他是最凶恶的妖怪海魔龙,但那又何妨?人们还说我是预言里,会毁天灭地的魔女呢。
可我无法否认,就在此刻,在这个山洞里,我看着山洞门口早上海带留下的海水尚未干涸,看着将我困在山洞中的龙晶结界,看着山洞外与碧空相连的磅礴海面,看着这个冷漠的、无动于衷的背影,我心里不可遏制的是对小珏的不信任。
我缓缓放下了伸出的手,疼痛渐渐舒缓。
却没想到,这时,是他主动转过了身子。
我看见他充满不舍的双眸,方才的一切不满,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刚刚,是我自己想岔了吧?
小珏可是我亲手养大的,果然,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就像我从前抚摸他的脸庞一样。我身体疼得不能动弹,但我还是尽力将我的脸贴上了他的掌心。
小珏却突然好似被烫到了一样,缩回了手。
我不解地望着他。
小珏再次开口:“方才打入你体内的,是销神钉,姐姐,接下来每一日,我都会在你体内打入一根销魂钉,打完九九八十一根销神钉,你体内的残缺神魂就会溃散,到那时,我的阿抚就会回来了吧。”
“销神钉?”
我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脸色瞬间煞白。
销神钉,古书中记载的弑神级法器,于三百年前,由一位法器大家打造。
销神钉一共有八十一根,一根钉入人体,普通人当即死亡。
四根钉入人体,戊级天罚死。
十六根钉入人体,丙级天罚死。
三十六根钉入人体,乙级天罚死。
四十九根钉入人体,甲级天罚死。
六十四根钉入人体,屠龙级天罚死。
八十一根钉入人体,神也消亡。
只是,销神钉虽然霸道,却有限制,只有打完一根之后过完一天,第二根才能够吸纳饱满天地灵气,发挥应有的作用。
但是,被打入销神钉的瞬间,就意味着,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Χiυmъ.cοΜ
因为,据说这一套销神钉,只需要钉入人体一根,任何人,都活不过三年。
正是因为这一套法器危害不可逆转,使用时又极为隐秘,从被众人追捧,变成了人人惧怕的魔器。
据说,当年那位法器大师的销魂钉,被盗走一根,不知道会不会有谁被暗害,且没有解救之法。这消息一传出,法器大师受到所有人的指责,甚至就连王室,特意下旨,令其上缴这套销神钉。
法器大师意识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将这套法器上缴朝廷,还是会有有心人将其盗走。于是,他出驶远海,将剩余的八十根销神钉永远埋藏于大海之中。
仙珏是海魔龙,从大海中寻找东西,可以号令海魔兽,如探囊取物,他拥有了所有八十根销神钉,我不奇怪,可是那最后一根,连法器大师都不知其所踪,他如何得到?
仙珏说完话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人在山洞中傻傻站着。
现在也不是思考饥饿的时候了。
关于销神钉的事迹,是我从王宫中的古籍中看到的。也许,也有流落在外的古籍,但是,却绝不会是仙珏自己翻书翻到的。毕竟,仙珏识得的字都不甚全,冰原上,也没有教他识字的书籍,大部分,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雪地上,让他学,因此,效率并不高。
最关键的是,他若是自己看了古籍,不可能不知道,销神钉打入人体,任何人都会在三年内死亡。
所以,一定是有人隐瞒了这些,诓骗他,销神钉能化解我体内神魂。
那么,是谁告诉他销神钉的事?
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告诉他销神钉这件事的人,也给他提供了第八十一根销神钉。
不过,若是真的能让魔剑之主的神魂消散于世间,魔剑从此消失,以后,也不会有人像我一样,是个五岁就害死自己娘亲的悲剧了吧。
于是,我想了想,八十一日的生命,和三年的生命,似乎也相差不了多少。
只是可怜师兄,这次,恐怕他是真的等不到我了。
接下来的三天,小珏果然如同他所说的一样,每日往我体内打一根销神钉,他的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我也不敢看他了。
今夜,也不知怎的,这小龙,不在海里好好睡觉,突然进入洞穴,趴在了我的床边。
我是不是该庆幸,销神钉刚刚发作过,刚刚缓和,我才可以装睡,不让他看出来我已经醒了。
我也不知道,若是小珏有朝一日,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杀了我,亲手杀了他最依赖的阿抚,会怎么样。
我真的好想转过身,摸一摸他漆黑的长发,可我不敢。
我不敢看他决绝的眼神里,刻意压制住的、根本藏不了的期盼。
他是真的很希望,能回到十年前,我同他在冰原上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泪水从我的左眼眼角滑落,流淌过山根,流入了右眼。
为什么要在我神魂封印的时间里,让我面对这一切。
=3=
缉天銮坐在原地,放走了误投陷阱的十八只没有标记的小妖、杀死了两只带有标记的中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一名人造类【失败者】的天穴,离高远才风尘仆仆地赶到。
他看着树上到挂着的、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人,打量了一下他左手手腕上的筝社徽章,对缉天銮问道:“死啦?”
“没,呼救半天,累晕了。”缉天銮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还以为吊在这里能引来同伴,现在看来,筝社一直吹嘘的伙伴情谊,不过如此。”
“诶!大、大天此言差矣,这些人造类【失败者】,和我们筝社天罚可不一样。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阴暗肮脏,他们哪里懂什么伙伴情谊?又怎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缉天銮望向远方,一脸“随你怎么说,信不信由我”的神色,给离高远气得不轻。
离高远也懒得多解释,展开了自己的【无穷图】术法,对着缉天銮道:“走吧走吧,正事要紧,来的路上,我碰见了三个人造类【失败者】,我们赶紧过去,说不定他们还没走远。”
缉天銮看着面前的【无穷图】,上面描绘着一幅林间景色,暗处,隐约可见露出的衣袖,觉得有些奇妙:“【无穷图】还能这么用?”
这林间景色,摆明了就是这片树林,所以,这【无穷图】应该是记录下来了离高远所见之景,而离高远作势要带着缉天銮跃入图中,也就是说,这张图可以将使用者,带到所记录的景色之处。
“能是能,不过只能记录一个地方,而且距离不能超过我的周围五公里。”
缉天銮点点头,十年前他和离高远比试时,离高远也不过十七岁,那时他的天罚之力还只有乙级,远没有现在精妙。
他随着离高远踏入【无穷图】,周身的感觉和使用【关地】差不多,就是空间波动更加剧烈一些,仿佛他是画中人,有人在用毛笔勾勒出他的线框,有些酥麻,又有些断断续续之感。
缉天銮忍不住腹诽:离高远有这么优秀的本命术法,却也不知好好锤炼画技,才让传送过程如此粗糙。
再次脚踏实地之时,缉天銮觉得周边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
抬头,只见自己和离高远正好落在了三个人造类【失败者】正中。
五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缉天銮看见那三名人造类【失败者】,其中两人直接打开天穴,取出自己的天罚之力,而另一人,竟然直接从衣袖中掏出一支玉箫。
缉天銮眼睛微眯,他自然看出,那玉箫是天罚之力。
只是,天罚之力若想要长期在天穴外维持形态,必须不断灌注魔力。而且,越是强大的天罚之力,在天穴外维持形态,需要灌注的魔力就越多。师父曾说过,天罚之力就是天罚最强大的一个术法,完全可以将天罚之力看作是术法,因为使用时也需要吸收魔力。
否则,那些强大的天罚,若是不用将天罚之力收回天穴,与人对战直接从身上取下,不是更方便吗?也不用总是苦心钻研更快地打开天穴的方法了。
但是,他却察觉出手持玉箫那人,体内魔力充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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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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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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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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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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