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容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
他忽然顿住了,不知是因为自尊心作祟,还是已经猜出了是为什么。
沈安言道:“我只是忽然长大了,从前懵懵懂懂,觉得殿下很好,就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现在才发现……殿下也不过如此,对我好,大抵只是心血来潮。”
顿了顿,他又开口:“我其实……”
萧景容见他又顿住不说话,忙问道:“你其实什么?”
沈安言垂下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着说:“也没什么,我其实……对殿下也没什么真心,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对殿下下毒了……”
男人身体立马僵住了。
双手也捏成拳头了。
好一会儿,男人忍着内心的愤怒,“你果真是故意接近本王的?”
沈安言点点头,“大概吧……”
不是故意的,但蛊虫确实是从他身体里进到了萧景容的身上。
萧景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追来这里求原谅,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其实这些他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放下了,但见沈安言居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并且一点歉意都没有,也不打算给一个解释,便又气冲冲离开了。
年轻人总是这样的,越是在意,就越是无法冷静。
他前脚刚离开,沈安言后脚踏进房间,便吐出了一口血。
而后,背靠着房门,慢慢地滑落坐在地上。
揪着外衣袍子的手也染上了血迹,沈安言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指尖染红的画面,映在眼底,却一点点变得模糊。
情蛊不会害人,但母蛊尚未成熟,导致萧景容体内的雄蛊没有安全感,会不断折磨着他。
除非萧景容很爱很爱沈安言,从而影响着雄蛊逐渐安分。
又或者,沈安言能永远陪在萧景容身边,用欢爱的气息安抚着雄蛊,努力催熟母蛊。
沈安言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他答应过萧景容,会永远不离开他的。
但是,还是失言了……
他其实还是不太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不过,他大抵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像条狼狈的野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有个人愿意为他停下了马车,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他一眼……
可惜,情蛊不会害人,却终究以情爱为食,他若是死了,萧景容体内的雄蛊必定会受到影响,即便不会跟着他一并死去,也是生不如死。
他体内的蛊虫为人所利用,如今已是身中慢性之毒,活不了多久了,若是不能在生前把蛊虫解开,萧景容会因为他而痛苦一生。
他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跟着青落回到部落。
他不能让自己的死成为萧景容的负担,也不想青落自责难过,毕竟种下这蛊虫时,青落是真的想要保护他的。
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着,沈安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忽然又很想很想再见萧景容一面。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就不见了吧。
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沈安言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也模糊得连匕首在哪儿都得靠着摸索。
啊,这毒真是够厉害的……
第二日清早。
一辆马车从郡王府的后门匆匆离开,而一封信也从郡王府的正门被匆匆送往宫内。
这个时候的沈安言,已经灵魂离体。
他像是漂浮在上空,静静看着接下来的所有故事。
即便没经历完那些事情,他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封送往宫里的信,是告别信。
而从后门离开的马车,是第二世的他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马车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这里偏僻,安静,颇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住的小屋前还种了一株桃花。
可惜沈安言看不见了。
但他还是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坐在院子前闻着花香时,他微微侧头,已经分辨不出扫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以及轻声道:“等我死了,你就回都城去吧。”
扫地的声音顿住,忠祥的脸色不好看,眼底是红的,说话时语气也不大好,“你管得着我吗?”
沈安言笑了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桃花树,又轻声道:“那留在这里也好,这里比较自在……”
未等桃花谢,桃花树下便多了一个牌位。
村外,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村子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全都探头出来好奇看着,议论纷纷。
“什么人啊?”
“穿着官府……不会是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人逃到咱们村子来了吧?”
“咱们村子什么时候来过外人?”
“不是有个瞎子和个小白脸么……”
“那瞎子好想死了吧,就剩个小白脸了吧?”
“人家有名有姓的,什么瞎子和小白脸。”
“呔,你记得他们叫什么?”
“嘘,别说了,他们好像真是朝着那瞎子和那小白脸的院子去了。”
“一个瞎子和一个小白脸,能犯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
大批人马在院子前停下,为首的人匆匆忙忙下了马,踉跄着脚步冲进院子里,院门是用竹子做的,并不坚固,被人这么用力撞开,差点要裂开。xǐυmь.℃òm
可见院子的主人也并没怎么用心维护。
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身体竟有些佝偻,微微颤抖着,每迈开一步仿佛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看到屋子里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时,男人更是直接顿住。
只可惜,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面无表情,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忠祥看着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是惨白中带着几分铁青,眼底黯淡无神,他揣着手,语气不咸不淡,“殿下来迟了。”
萧景容的身影顿时僵住。
他在收到消息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以接受,捏着拳头通红着眼睛盯着忠祥,企图从他脸上得到一些掩饰的情绪,“你撒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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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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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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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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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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