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起有点事,要出门一趟。”他的声音没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僵硬。
不是别的什么情绪,只是一点没来得及掩饰的迟滞。
其实但凡多给章希乾一分钟思考,如果他现在理直气壮地大喇喇走出去,就算一句理由也不给也无所谓,他的母亲向来不问这些事情,只会随口说一句“注意安全”。
相反现在这样心虚且带了点掩饰的样子,一反常态的情况下,倒是会引人怀疑。
果然,他的母亲沈玉微微皱了皱眉,从一开始的单纯不解变成有些疑虑,不过语气并没有加重,还是温和的,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是……要去哪里?”
章希乾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刚才的最佳选择,不过现在思考这些来不及了,他只能继续绷着脸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道:“我知道的,会注意安全。”
“我会早点回来的。”
“现在可已经不早了。”沈玉悠悠地站在他背后开口。
章希乾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过也知道这种事半真半假的说出来反而不会引人怀疑,因此最后还是开口道:“去找个人。”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沈玉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毕竟比起严格的父亲,他的母亲是知道自己以前的习性的,虽然不能说得上是赞同。
“找的是异性吧。”沈玉的用词很微妙,保留了一些对章希乾那些曾经流水一般的女伴的尊重,但也自带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一点疏离和刻薄。
章希乾不否认,毕竟再说谎的话也很容易被看穿,还不如不回答。
见自己猜对了,沈玉像是有些拿他没办法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是新换了一个?”沈玉想了想问。
似乎是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明天是你爷爷的生日,就非要赶在今天晚上出门么?”
章希乾没有退步,只是依然看着沈玉,坚持道:“我今晚会回来的。”
“希乾,可能因为你父亲对你太严格,所以从小我为了补偿你,很多事情上没有管的太多。”沈玉叹了一口气,“不过主次之分,你应该不用我说。”
“我知道。”然而这一次,章希乾依然只是这样看着她,重复着,“我分得清主次。”
“希乾,你是不是以为妈妈就不会责备你?”沈玉脸上没有显露出不悦,语气也没有加重,只是换了一句说辞,“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么?”
章希乾这一次点了点头。
没想到沈玉看见他的模样,反而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新鲜感还没过吧?”沈玉了然道,“这次是什么呢?别人又是什么吸引到了你?”
“皮囊外表?温言细语?还是百依百顺?”她说,“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这些人愿意跟你在一起,多半也都是仰仗了——”
“多半都是仰仗了我们家的家业。”章希乾毫无波澜地接了下一句。
像是等不及似的,他好像很忙,因此略微一皱眉补充道:“妈,你能等我回来再说这些么?还是明天?”
他拔腿就要走,沈玉的下一句话便落在身后:
“——所以,如果不是新鲜感,这次是想认真了?”
章希乾蓦地停下脚步。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刘姨跟自己的母亲透露了他刚刚跟对方说的“秘密”。
章希乾并不感到害怕,也并不恐惧,只是站定,没有回头。
沈玉声音一扬:“如果只是普通的关系,你大可以不用这么警惕,好像对我防着什么一样。想来想去……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章希乾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依然没有回头:“那妈妈,你要去跟父亲说么?”
沈玉站在原地:“如果我要去跟他说,我为什么还要在你面前点出来?”
“可是……”
“不过我今天的确是看到了那个女孩,”沈玉语气很淡,听不出多少情绪,“宁家的千金,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现在跟着她父亲进市场部轮转,感觉对方颇有重点栽培的意思。”
章希乾好像也不怎么乐意听这个,因此只是面无表情的等着沈玉的下一句。
果然,对方接着说道:“关键是……人家虽然听说过的情况,不过并不介意,甚至还对你有点兴趣。”
“你可能对家里的产业还算陌生,但我先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如果真的能跟对方合作,那就绝对是这些年以来对我们影响很大的一个交易。”
沈玉也没跟他拐弯抹角,很轻松的点出了最后两个字。
交易。
毕竟章希乾如今现有的一切都能如此轻松获得,总是需要付出一些的,而把婚姻打成交易的标签,就是其中一件。
沈玉不是在提醒他,甚至不是在劝说,只是摆出这样一个事实,让他自己考虑。
章希乾有些无奈,但态度终于转化了一些:“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跟刘姨说话的时候还能当做倾诉,可是一些事情在说过一遍之后就会变味,更何况刘姨跟自己母亲的身份截然不同,他可以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树洞,却不能把母亲也摆在这个位置上。
“难道你想拒绝你父亲吗?”沈玉淡淡道。“这可是他给你安排的。”
“那你呢,妈妈?”章希乾声音里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我的想法是怎么样很重要吗?”沈玉忽然沉下声音来反问道。
章希乾浑身一震,像是终于在这一刻摸清楚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就算沈玉是支持自己,那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他的父母在所有人面前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俨然是一对恩爱的伉俪夫妻。
而他的父亲确实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有什么好的,都不吝惜给家里人,每一个节日或者在自己出差回来时都会给沈玉带礼物,每一件都价格不菲、精致昂贵。
但在小的时候,自己是看过章父给沈玉买东西的这个情景的。
章父有自己专业的秘书和助理团队,从工作到生活事无巨细,从早上出门时的领带夹和领结样式,到下午签字用的笔和墨水,全都是安排好的。
因此自然也包括了家人这一块。
那时候自己陪父亲去欧洲,快要返程的时候看到秘书小跑过来,抱着一堆文件和纸盒。
当时他实在是好奇,便凑上去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被一堆待签署文件淹没的,是那群人提前想好的,要给母亲的“礼物”。
而章父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的时间要比停留在那些礼盒上的要多得多,章希乾看到他只是随口扫了一眼,估计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反正都是团队购买的,这次用不上还有下次,便随手一指,说了一句“那就这个吧”。
送给沈玉的礼物便就这样定好了。
甚至章父在给自己买东西时都会考虑一下,或者直接说“你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想买就买”,而在面对沈玉时,却连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有。
二十余年,一直如此。
章希乾还记得那次回家,沈玉站在花园的栅栏旁等着两人,章父像是被秘书提醒了一下,但动作依然很自然,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个珍贵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某场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古董胸针。
他伸出手,很轻地揽了一下沈玉,极绅士地吻了吻她的鬓角,说了一句“出差礼物”。
那时沈玉的眼神还是亮的,露出一些温柔的神色,回应了一个拥抱,说“谢谢”。
这便是章希乾眼中的相敬如宾。
所有的一切被其他人制定好,安排好,他无法得知自己父亲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对此付出了多少心力。
而在几年后,一次公开聚餐里,自己的父亲当着外人的面准备给沈玉夹菜的时候,旁边的生活助理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了一句什么。
章希乾这才知道,两人同床共枕几十年,对方居然连自己妻子的详细忌口都不太记得请。
怎么想都觉得嘲讽。
“所以我的想法是什么样,很重要吗?”沈玉也大概能猜得到章希乾现在在想什么,只是淡淡地苦笑一声,“你自己心里有数的。”
章希乾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难道看一眼也不行吗?
至少自己现在还没有一个答案。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种可能,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话,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努力一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玉的影响,他的脚步顿了顿,表情也没了刚才那般生硬。
但所幸沈玉只是很轻地笑了笑,然后说:“算了。”
正当章希乾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时,她就继续道:“早点回来。”
章希乾蓦地睁大眼睛。
“记得叫刘姨给你留个门,”她看着章希乾说道,“就开我不常用的那辆车吧,到时候还不会引起怀疑。”
这一次章希乾是真的愣住了:“妈妈……”
“你要是再多留一分钟,我可能就反悔了。”她转过头去,“回来的时候轻一点,要是你爸问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打掩护。”
章希乾心中一颤,但也很快领会到对方的意思,连连点头:“好!”
他没走电梯,顺着保姆间的楼梯走下去,到沈玉之前那辆车的钥匙。
这个点父亲应该已经睡了,不过章希乾还是很小心,用二十码的速度缓缓滑出车库,还是绕着后门走的,直到走出了这一条路才终于开始提速。
沈玉站在阳台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毯,默默看着车灯消失的方向。
她心里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受,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但毕竟只有这么一个晚上,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沈玉?”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有些不满的声音。
她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地拢了拢肩膀,才抬起头来。
“这个点还不关灯么?”她的丈夫声音并不凌厉,只是带着一点莫名的疑惑,好像觉得只要过了这个时间点不睡觉,就是奇怪的,就是不正常的。
不过他甚至不会多问一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拍卖会上有没有出什么状况,有没有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是淡然道:“慈善基金的那个项目不是没有问题么?”
在他的想法里,只要跟家族有关的事情还依然好好地维持着,就没有什么大事。
更不会多关心哪怕一句。
沈玉脸上果然露出一抹苦笑,不过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
而章希乾的车灯终于消失在后一个转弯,向着某一个地方驶去。
湮没在星光黯淡的夜色里。
-
章希乾虽然很急,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超速,踩在限速的边缘一路奔驰,终于还是比计划的早了十分钟来到赵媛家楼下。
他刚停好车,第一反应是赶快打起手机通知对方,说自己到了,要不要下来。
只是等他刚刚把屏幕解锁,想要找到联系人时,忽然整个人又犹豫了起来。
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开头,要说什么呢?
我只是想回来看你一眼?
可是自己昨天不是还答应了给对方时间吗?
更何况……
章希乾自己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想起刚才那个漫长的“正在通话中”,万一自己现在打过去,还是听到这样的忙音怎么办?
或者对方会直接拒绝、挂断,说自己说好了三天就不要提前来打扰她?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他现在大脑有些混沌,沈玉的话还残存在耳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怎么样才是最优解。
章希乾陷入一种茫然的苦恼,明明急着要出门来找人的是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人也是他。
他根本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方式才能赢得最好的答案,或者说他自己都知道,可能他无法接受另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拒绝”的回答。
章希乾散漫地回想,好像这是从自己记事以来,如此漫长的一次纠结。
关键是,还是在感情问题上。
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前当纨绔的代价?
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好的回答。
正在犹豫不决间,章希乾漫无目的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对方的窗户,那应该是赵媛的卧室,还亮着灯,是令人感到安心的暖橘色。
他曾经进过一次对方的家,是很大众的很朴素的两居室,不过收拾得很整洁,也很有生活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章希乾在想,好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仔细想想,自己的不少朋友都算得上是酒肉朋友,一般都是一起出来泡吧聚会,门当户对的也有,不过也就一两个发小,比如梁屿川。
可现在梁屿川都已经结婚了,自己能聊得上天的已经少之又少,他不难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家族败落,沦落到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现在那些对自己十分热络的人……估计都会避着自己走吧。
不过这样的出身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他也并没有傻到什么都不知道,明白自己现在还有这种苦恼的权利,正是因为自己拥有得太多。
因为章希乾以前是一个不喜欢做减法的人。
任何事对他来说,只是喜欢或不喜欢,想要或不想要,却不是有或者没有。
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好像基本都默认了“有”。
他望着那一盏灯,不知道过了多久。
明明知道沈玉跟自己说过的要早一点回去,可现在却不知道如何迈开第一步。
明明只是想见对方一面,看一看对方的脸,却因为一个电话,连她的声音都不敢听到。
真是可笑。
章希乾痛恨自己的犹豫不决,却又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或者说某种捷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毕竟在其他人的人生中,绝大部分的一切,都没有“捷径”可走。
章希乾在高中的时候就桀骜不驯,那时候跟学校老师关系算不上好,大学就直接出了国;后来拿到第一个学位准备想回来,又因为跟当时的某个女助教关系走得近,反正那时候自己还不需要管公司的事,干脆顺水推舟又读了第二个学位,只不过是方便自己跟对方多待几天。
后来回了国也一切散漫,毕竟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实在是一件过于自由的事。
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所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普通人中想都不敢想的捷径。
他已经比绝大部分人幸运太多了。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车窗好像被敲响了。
指节扣在车窗上的声音很清脆,伴随着自己熟悉的女声:“章希乾?”
他浑身一怔,都忘了自己现在什么模样,脸上是什么表情。
赵媛站在自己车外,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吃惊:“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
赵媛在跟段清寒沟通完夏眠的事以后,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毕竟她自己知道,比起敬业精神,那自己认识的同事里面,恐怕没有哪一个是能比得过夏眠的。
她曾经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跟她一样,更努力一点,更认真一点,但毕竟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好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会有一些比自己更伟大的人。
赵媛当时想,那自己就做一个更普通的人就好了。
夏眠这种以后一看就是要当科主任的,当时她还跟对方开过玩笑,说“小夏多努力,以后当了院长,记得养老金给我多加一点”。
没想到这连住院总的时期都没过,居然就摊上了这种事。
赵媛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好人没好报,如果夏眠不那么有耐心,说不定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
她一边想又一边觉得担心,虽然知道对方心里一定会有主意,段清寒给的办法不是不好,只是不会是夏眠想要的。
她本来就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觉得只要守住本心,便不会有愧。
不过作为对方的朋友却还是放不下心。
虽然她自己都在劝说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刷了很多网上的各种消息。
唯一一个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之前的正向评论多了许多。
不过所谓的“多”,跟如雪花般纷至沓来的恶评相比,却还是杯水车薪。
等到自己手表提示入睡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才叹一口气,勉强从嘈杂吵嚷的网络键盘声里抬起头来,只能等明天再看了。
因为睡得晚,赵媛本想草草洗个澡就躺在床上,不过一看时间都过得太久,困意也没那么明显,干脆又敷了一张面膜,好歹对于今天的晚睡补救补救。
敷面膜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顺带又收拾了一遍屋子,把之前的垃圾都收进袋子里,本本想先放在门口,不过想起自己之前还有快递要拿,最后还是干脆下了楼。
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楼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开始你好赵媛都还没注意到,刚下楼看到有一辆保时捷停在门口时也没多想,就移开眼睛。
不过因为保时捷的车灯还亮着,虽然很昏暗,但还是能看到方向盘上靠着一个人。
安全带似乎已经解开了,驾驶座的座椅也放了下来,开车的人似乎有些犯困,或者是在等人,总之一只手撑着方向盘,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点露出来的额头。
从轮廓上看是个年轻男人,不过因为隔着车窗,根本看不清眉目,赵媛还以为是那户人家亲戚在这里等人的。
不过等她绕到车前面的时候,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虽然看不到脸……
但赵媛实在是有一种直觉,这人怎么看上去这么像章希乾?!
她一开始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毕竟章希乾从来没有开过这辆车,而且就他那个性子,要真来了,肯定早给自己打电话了,怎么可能就待在自己家楼下,还一副有些颓唐的样子?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可能。
但一旦有这个想法,从心里萌发,人就总想着证明着什么,要么是否认自己的看法,要么是想找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此就算觉得可能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赵媛还是停下了脚步,也忘了自己是要出门拿快递的,动作慢了下来,想仔细看一看对方到底是谁。
大不了,到时候道个歉不就行了。
她在心里想。
虽然从来见过章希乾开过这辆保时捷,且对方身上的外套显得有些正式,一般按照对方那个喜欢赛车的性格,怎么休闲怎么来,买的衣服也是一些自己没听过名字的小众潮牌,怎么可能跟段清寒那样慎之重之地穿个西装?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啊。
可是明明知道这一点,赵媛的那抹直觉却还是没消散——说不清哪里来的原因,但就刚才的那个模糊轮廓,自己应该是十分熟悉的。
蓦地一下,赵媛忽然就注意到了。
虽然现在伏在方向盘上的男人穿着西装,但对方的发茬自己却是有印象的,曾经自己跟他还算快乐的时候,事后温存赵媛总喜欢用手指去碰对方的后颈,然后眯着眼睛说“你这儿摸着是挺舒服的”。
他没有剃得很短,因此保留着一点不错的手感。
每当这种时候,章希乾都会皱着眉头然后跟她开玩笑:“你这样怎么整的我跟你儿子似的。”
不过说归说,还是任由她碰着,没让她把手移开。
而在这一个方向确定以后,之前的一切猜测似乎都有迹可循起来,尽管章希乾不爱穿西装,从外面看这的确是他的身形,而且领口微微敞着,他以前也喜欢这样。
大概是有了结论,赵媛便向前走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便越发清晰起来,更多的相似之处浮现,都在告诉她,这就是章希乾的事实。
虽然赵媛一点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章希乾这个点会在自己家楼下,还不通知自己一声,看上去显得有些……可怜?
不过她也没空想太多,更何况这种事,谁先开口谁占优,万一下一秒,章希乾忽然就醒了睁开眼睛,两人目光撞上,多少还会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赵媛便大着胆子走过去,敲了敲对方的车窗。
-
“章希乾?”
听到这个声音,章希乾整个人就蓦地清醒过来。
他刚刚还想着的人忽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不需要自己再去纠结,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联系,也不用再看着那一间亮着灯的窗户发呆。
而在一切理智回笼之前,他就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赵媛早就忘了自己要去拿快递,又因为暂时没搞清楚章希乾来这里的理由,因此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一把走到自己面前来,抱住自己。
她眨眨眼,总觉得这两天的章希乾有些怪怪的。
对方也没说话,但也没松手,跟小时候耍无赖的孩子似的就这么抱着。
赵媛本来就只是穿着睡衣下的楼,此刻眼神也懵懵的,眨了眨:“……怎么了?”
她身上还带着沾染露水的夜晚的冷气,章希乾似乎察觉到了,动作还紧了紧:“你身上好冰。”
赵媛被他这一句有些无厘头的话弄笑了:“那你也得放开我,我才能回家呀?”
听到这句话,章希乾却不为所动,反而动作更用力了一些:“那我这不是在给你暖么。”
大概是他的语气,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委屈,赵媛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那你现在是在给我扯这些歪理吗?”
“我没有。”章希乾这次倒是答得很快,“就抱一下。”
赵媛也觉得无奈,想来自己跟章希乾的开始都是带着各自目的的,也都对上床这件事并不排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倒开始变得纯情起来了?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这么晚他来找自己的原因。
虽然这个拥抱也确实挺舒服。
“是有什么事么?”赵媛开口问,“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章希乾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就在家楼下这么抱着,赵媛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万一到时候被自己邻居或者什么保安看到了,虽然也没什么,但多多少少会有些害羞。
她轻轻推了一把,并不用力,因此并没有把章希乾推开,只是两人之间稍微有了一点缝隙。
“……打过了。”章希乾忽然开口。wWW.ΧìǔΜЬ.CǒΜ
由于声音有些小,赵媛并没有听清,因此她的眉头挑了挑,下意识追问:“什么?”
“我打过了。”章希乾这才不得不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重复着,“我给你打了电话的,你没接。”
赵媛这才回想起来,好像自己在跟段清寒讨论关于夏眠的情况时,后面挂了电话,似乎是看到一个未接,不过那时候满脑子都想着对方被李强冤枉陷害的事,没留神看到来电人,还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就没注意。
现在想来……居然是章希乾?
难道他就因为自己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然后就巴巴地跑到自己楼下来等着了?!
这个想法让赵媛心下一惊,虽然潜意识里仍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好像这就是这件事目前来说最合理的解释。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我去你车上说?”赵媛问。
总这样被人围观着,不太好。
见章希乾又没有说话,赵媛才想起来,这车好像也不是他的,估计是哪个朋友的。
她对于这种事也不想多问,于是换了一个说法:“那要上来聊会儿么?”
章希乾听到她这么说立刻点了点头:“好。”
“原来你在听啊。”赵媛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罕见,还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过在刚才那一秒,章希乾其实是想开口解释这是自己母亲的车,不过更想问的是“我能不能去你家聊一聊”。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赵媛就先替自己把话说了,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章希乾想。
于是很快地点头应下。
在等电梯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安静。
赵媛是摸不清楚章希乾突然来找自己干什么,而章希乾则是还没反应过来,在思考要怎么样开口。
不过他向来是一个情感驱动大于理智的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赵媛家,不过自己跟她见面,之前总是都带着点心思的,像这样毫无目的突然找来,倒也算是头一遭。
赵媛刚把人带回家,忽然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下楼的目的:“哎,我刚不是要去拿快递的,看到你就忘了——”
不过这次的话没说完,章希乾就已经制住她的两只手,过大的体力差异让对方直接握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然后曲腿顶进她的膝头,侧过脸吻了过来。
跟停车场的那一次又有一些不同,明明动作和气息好像都很急,可在嘴唇相碰的时候却又显得异常温柔。
这个吻好像是没带着情欲的,他没有猴急地探出舌尖,也没有啃咬或者吸吮,仅仅只是贴着,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章法。
不过这一次章希乾并没有停留太久。
大概是怕自己又像是在停车场时那样被推开,因此这一次他自己先选择撤开了手,不过鼻尖还是厮磨了一下她的唇珠,才缓缓移开。
“这就是你半夜过来找我的理由?”赵媛平复了呼吸,不过嘴唇还有一些刚刚的痕迹,但仍然平静,看着他。
因为夏眠的事,她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心情想这些,对于这个吻也没撩拨起任何兴趣,因此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说道。
“我爷爷明天生日,我今天回主宅了。”章希乾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开场白,“这是我妈的车,我趁我爸睡了,过来看一看你。”
其实如果他会说话一些,或者能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一些,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效果,但章希乾从决定来这里开始就是没有多少理智的,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出的还算清晰的情绪了。
赵媛却依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这种眼光让章希乾觉得害怕,甚至生出一种想要辩解的冲动,张了张口:“我绝对不是想要做什么,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
“就看一眼?”赵媛说,“那你刚才为什么想要跟着我上楼,现在又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
章希乾百口莫辩:“我只是……”
“怎么?是想跟我打个分手炮?”赵媛像是有些无力,微微皱着眉道。
章希乾后面的所有话都僵在了喉咙里。
赵媛抬起头,还以为自己说对了,眼神里半是失望半是不解,片刻后又道:“那可能得下楼一趟。”
“我家里没那种东西,得去楼下便利店买一盒,不过正好,下去的话,我顺便拿个快递——”
“赵媛!”章希乾好像无法再接受这样的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忍不住微微拔高了声音打断道。“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你现在可以说明白吗?”赵媛也垂下手,“不通知我一声就过来,来了还要在楼下等着不说,如果我没发现你在楼下,你是打算就这么待一晚?还是做什么?”
“我们是什么关系,难道还要上演狗血烂俗偶像剧里那一套?”赵媛嗤笑一声,“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的,不是么。”
“你能不能……”章希乾被她激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边想为自己解释清楚,一边又觉得其实赵媛说得没错,正是一开始关系不明的错误才导致现在的情况如此棘手,但他想见面的情绪是真的,可这么多年的纨绔生涯,根本让他无法准确地将情绪投射到对方身上。
“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过分?”他毕竟当了二十多年大少爷,委屈还是受不得的,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说话过分么?”赵媛看见他的表情,倒是更平静了几分,“之前威胁着我说什么人找不到的不是你吗,说着女伴轮流换的不是吗?”
章希乾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不知道应当如何阻止,只能听着对方道:“你突然跟我说你回了主宅,你从那里过来要很久,现在说给我听这些,不就是想要告诉我你过来一趟不容易?”
“所以在我给说了三天的期限都不愿意等,觉得我们这段关系其实也真的可有可无是吗?”
章希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发疼:“不是。”
“那你大老远来不为了找我上床,难道要跟我说,你真的喜欢我?”
赵媛说。
是。
的确如此。
他冒着被家里人发现的风险过来就是为了——
章希乾张了张嘴,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忽然被卡住了,怎么也无法表达。
刘姨和沈玉的话忽然又反复闪回着。
“——你爸的性格,我说什么,重要吗?”
“——宁家的女孩子对你有好感。”
“——这对我们家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于是一个“是”字僵住了,迟迟无法发声。
赵媛看着他的表情,原本心里保有着的最后一点期待,最后一个闪烁着的星星,也在此刻悄悄隐没了。
她自己也明白,刚才那一段话里自己虽然说得越是平静,就越带着一点情绪,她想着哪怕真的有这么一种可能,那自己本就摇摆的天平就会为此产生倾斜。
她看着对方的表情,终于承认自己是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的。
可能是骗自己的,可能是冲动,可能只是这一个夜晚情绪上头的佐证。
甚至在刚才对方吻过来时自己没挣扎,只是在努力维持着平静,是因为她在想,万一呢?
会不会真的有变化呢?
然而章希乾只是章希乾。
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能附加诸多条件的章希乾。
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要看清或是承认,总也需要一点缓冲。
她退到门上,肩膀也落了下来。
屋内很温暖,空调把她刚刚才夜里沾染的凉风吹散了,不过赵媛蜷了蜷手指,却觉得有些僵硬。
然后还留有对方余温的手腕也放了下来。
“站着看我做什么。”她笑了笑,轻轻吸了一口气,“怎么不继续了?”
章希乾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你三天都等不了,非要来找我么?”这一次赵媛主动了一些,她看着章希乾的嘴唇,说道,“不过我之前说的还作数……”
她伸手点了一下他的下唇:“接吻体验是很不错。”
说着,赵媛又要去勾他的脖子:“你要是想做,就下楼去买——”
章希乾忽然绷着唇,推开了一些。
赵媛便也就着这个姿势看着他,不进也不退。
“我说的是真的。”
“我刚才见你没接电话,你当我冲动也好,别的什么也罢,我就是想过来看你一眼。”章希乾说着,又强调了一遍,“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你说的别的,忍不住是我的错,但三天的约定依然有效。”章希乾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我依然会等一个结果。”
“我……”赵媛张了张口。
“你可以不用现在告诉我。”像是怕被拒绝,章希乾甚至因此而胆怯地打断,“多想一想也好。”
两人的关系因为刚才的吻变得暧昧,又因为极速降温的对话而变得微妙。
最后赵媛才不置可否地一抬眼:“好。”
“那我就不送你了。”
她站在门边看着他说。
赵媛抱着手,目光里没有别的情绪,不过嘴唇微微抿着。
过了一会儿,像是真的有些困了似的,又径直别开脸。
不去看他。
这一场见面的时间不长。
甚至章希乾只是在玄关站了片刻,都没能坐下来。
不过即便如此,章希乾除了点头,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但他并不后悔,也觉得刚才一个小时的奔波是值得的。
只是……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的女人一眼。
她穿着简单的睡衣,站在温暖的灯光里,带着朦胧的柔光和烟火气。
面庞清丽未施粉黛,却依然能让人魂牵梦萦。
他忽然觉得走到这一步,自己也算是咎由自取。
更何况,在刚才吻住对方的时候,要说一点欲望没有,当然是假的。
不过章希乾也知道,要是自己真的跟她上了床,可能就真的不会再有以后了。
章希乾好像一直在搞砸,在这件事上。
他多少有些失败地想。
痛恨自己不够果决,在明明应该肯定的地方犹疑。
如果自己刚才选择另一个回答,结果是不是就会不同?
但这一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他缓缓从胸中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那一扇窗。
大概是真的困了,赵媛没有等太久,卧室的灯很快就暗了下来。
至少,他现在觉得自己并非没有答案了。
他的确不知道父亲知道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他只知道,如果这样下去,现状永远也不会改变。
对方像一个锚点,一座灯塔。
在闪烁的时候可能并不光芒四射,但要是离开得久了,便犹如陷入迷航,无法重新巡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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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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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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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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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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