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也看见了她的表情,很自然便猜到了来电人:“你老公?”
夏眠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难道说,梁屿川现在知道了?
可是怎么想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快,先不说两边的时差不同,而且对方在部队为了保密,很多时候都是封闭式的训练和出任务,他又从来不刷短视频这种东西,这边的消息应该不会传得太快才对。
不过不管怎么想,夏眠还是没有停留太久,接通了电话。
“喂?”她莫名紧张,心脏也跳动着,但声音还是轻了下来。
梁屿川的声音听上去很自然,也很正常,随意地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在忙?”
尽管知道梁屿川看不到,但夏眠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刚吃完饭呢。”
“这都几点了才吃完午饭。”梁屿川声音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说,“你自己是医生也知道,下次能准时一点吃饭最好了。”
他的语气里甚至是带着点请求的,就像他明明知道夏眠什么都清楚,却还是因为工作不按时吃饭这件事感到无奈而已。
夏眠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被梁屿川这么一说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少了不少:“知道啦。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会注意的。”
梁屿川好像心情愉悦了一些,而夏眠还惦记着李强的事,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你现在打电话找我,是出了什么事么?”正所谓先发制人,夏眠先开口问道。
毕竟一般在自己工作的时候,梁屿川都不会打过来。
对方像是也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刚忙完一个任务,闲了一会儿,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在上班,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梁屿川顿了顿,才说。
“没有……”夏眠有点心虚地否认。
但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对方的封闭式训练和消息的不灵通,至少自己现在的情况不会立刻让他知道。
也许是因为暂时没有说实话的心虚,夏眠想了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个三四天能结束,算上报告,应该下周就能回家。”
回家。
夏眠忽然觉得一整颗心都变得柔软,像是被泡在温暖湿润的空气里,那些风刀霜剑的恶意好像暂时被隔绝了,有人带着恶毒的意思揣测她,不会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
尽管自己一再觉得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但即使梁屿川现在还对此一无所知,可光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就仿佛被治愈一般,蓦地有些绷不住。
可能这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的感觉。
也许这件事放在几年前的自己身上,她也依然会这么选择,并且不会感到委屈。
可现在的自己有了一个港湾,她却忽然有些感动得想要落泪。
夏眠抿了抿唇,让这种突然汹涌而来的情绪,不至于表现的太明显,调整了几秒,才带着一点哑意地说:“那我……”
“那我等你回来。”
“好。”
明明只是一句最简单的承诺,但夏眠在这一瞬只觉得安心。
梁屿川好像真的只是打电话来听一听自己的声音,两人在电话那头都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一般来说,夏眠觉得跟自己老公打电话这种事还是应该避着点人,不过现在办公室里只有自己的好友,加上现在出了这件事,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叫了一句对方的名字。
梁屿川很温和地应了。
“我也是。”夏眠感觉自己的脸都被烧红了,甚至都不敢看旁边的赵媛一眼,下意识用手捂着唇,对着听筒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也想你。”
不是“我想你”,而是“我也想你”。
夏眠不是不知道梁屿川打电话来的隐藏含义。
电话那头果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在那一头的梁屿川似乎喟叹了一声。
夏眠眨了眨眼,只觉得又幸福又有些愧疚。
自己会很快解决的,她想。
至少要在梁屿川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平息掉。
她不想让对方为自己担心。
等挂了电话,夏眠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围观了许久的赵媛。
她先是咳嗽了两声,装作十分平静无事发生的样子对赵媛说:“梁屿川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还好还好。”
不过对方还是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己,夏眠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赵媛弯着眼睛,明知故问地对着夏眠做了一个口型,恰恰就是刚才自己对梁屿川说的那句“我也是”。
“干什么干什么,没见过人谈恋爱啊。”夏眠多少有点恼羞成怒,“如果不是这样,万一他知道了怎么办?!”
“也是。”赵媛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捏着下巴想道,“这么一说,的确有你的道理。”
“不过你要是这几天解决不了,到时候他知道了,岂不是更不好收场?”赵媛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开口问道,“或者说你要不要我给你串好口供什么的,免得到时候我们一起穿帮——”
说得好像是两人要合谋做什么坏事一般。
大概是被她的语气逗笑,也可能是接到刚才对方的电话之后,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夏眠弯了弯唇:“这有什么的。没关系。”
“你要是真觉得没关系就好了……”赵媛也是觉得目前的情况很棘手,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真好啊。”
她好像是有些感慨,眼神里没有什么八卦或者看热闹的意思,只是低声重复了一句:“真好。”
“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倾诉也挺好的。”
就算暂时没有把实情告诉对方,只是不想让对方担心而已。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的?”这种时候,夏眠就趁机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所以赵小姐是心里有了决定?可是只有两天半的时间的思考了——”
赵媛笑着把她的手推开:“可别来我这里当关于婚姻推广大使。”
“我可没有。”夏眠立刻道,“我可是一直赞同恋爱自由的,就算你现在跟我说你谁都舍不下,我说不定都不会指责你,只会说宝贝你开心就好。”
“倒也没那种可能。”赵媛白她一眼。
“没事没事,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夏眠笑嘻嘻地开玩笑。
赵媛听她越说越离谱,好气又好笑:“你自己还火烧眉毛呢,想想你自己的事儿!”
“我没什么好想的了。”话题重新转回来,夏眠倒是更加坚定了,“不管怎么样,总得快点解决吧。”m.χIùmЬ.CǒM
“你名声不要啦?!”赵媛还以为她要承认,“就是被舆论逼供、屈打成招?”
“你这用词,”夏眠无奈地笑笑,“倒也没这种可能。”
“只是……”她叹了一口气。
“倒也不能让科室的同事跟我一起遭难吧。”
她说。
“他们是很想为我好,可是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总不能因为我自己意愿收了一个有些麻烦的病人,就让他们来帮我受这种指责不是?”
“可是——”赵媛还想劝什么。
夏眠却已经做了决定,她看到对方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有时候我的确觉得,你真的比我更适合做医生。”赵媛感慨。
“哪有这么高尚,归根结底,还不是都是在生活罢了。”夏眠对她眨眨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先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垂下来的几缕发丝也盘了上去,然后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赵媛知道自己再劝什么也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眠站起身,打开这一扇隔绝了吵闹和舆论的门,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如此坦然又无畏地选择自己面对这一切。
-
打开副主任办公室的门,还没走几步,夏眠就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喧闹声。
虽然平时上班的时候走廊也没什么清静的——毕竟有患者家属、会诊医生以及各种身份的角色人来人往,总算不得安稳,但现在却比之前要吵闹了好几个度,并且都带着一点火药味。
如果仔细去听,甚至还能听到几句自己的名字夹杂其中。
是什么内容自己完全都能想到,简直一点新意都没有。
夏眠有些兴致缺缺地想。
而自己科室的护士们还在阻止试图凑热闹的人们,声音听上去都十分疲惫,但还在坚持。
“你们现在不让夏医生出来说话,是不是就是代表了心虚啊?”
“她是不是就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把一个人害到昏迷不醒啊?”
“就是就是,而且我看你们科室在网络上的更新,好像这对医生还收到不少锦旗呢,所以你们想让她功过相抵是吗?”
“怎么能相抵?根本就不能!错就是错,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的失误?!”
“是啊!”
有一些护士忍无可忍,说道:“我们在治疗方案和相关问题上没有任何差错,夏医生也是主动收他进来的,医疗系统已经能证明这一切,而疾病本来就是动态变化的,不是我们人为可以干预的,怎么就能全部怪医生呢?!”
“请不要再影响我们的工作了,谢谢!”
大概是这个语气惹恼了前来围观的人,不客气的声音变本加厉。
“——所以你们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倒打一耙咯?!”
“——所以你们现在就是想铁了心护住一个有过错的人是吗?!”
“——这就是你们的医德?”
有一些听上去甚至是颠倒黑白的,一点道理也不讲,只凭语气就认定了医院是过错方。
“谁还敢来你们这个医院看病啊!”
“是啊,这就是态度,大家都已经看清楚了吧!”
“你们医院是不是想被举报!”
“说不定查下去还会有什么,让大家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吧?”
“毕竟包庇那样的一个害人魔鬼——”
“我不是魔鬼。”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打断了此刻的吵闹。
大概是因为这个声音太有力,周遭瞬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所有的目光纷纷都朝这边看过来。
网络上的视频中另一个主人公站在他们面前,一身干净利落的白大褂扣得很整齐,素净的一张脸上未施粉黛,依然看得出清丽优越的五官。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目光坚定而不退缩,仿佛面前的这一切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原本有些想来看热闹的人,看见她的模样后都噤了声。
“患者是我自己在门诊上收来的,当时对方已有紫绀,状况并不太好,考虑到后续会有其他的症状感到担心,当时就决定先收进住院部里观察。”
“所有一切记录可查,我说的话会有半点虚假,我会为我的所有言论负责。”夏眠谁也没看,一个人迎着数十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依然一字一句地说,“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只能说……”
“可以保证我们的医疗系统没有出任何纰漏。”
“而且患者在明明有糖尿病的情况下,在入院记录的自述里也说过,未规律服用降糖药治疗过,都没有注射胰岛素的病史。”
“而我们之前在患者的枕头下发现过一支已经失效的甘精胰岛素,对方却说对此毫不知情——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们这边打扫有疏忽,可在他所在的这个床位的上一个患者,也没有相关糖尿病病史。”
夏眠看到有手机的摄像头对着自己,她也没有刻意避开,只是继续说道:“因此关于这件事情的结果,和真相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患者自己误食了高糖食品的话,那就只能是对方糖尿病的病情在无诱因的情况下进展了。”夏眠尽量用了大家都能听懂的术语,说道。
但很明显这个解释对于现在的大家来说并不足够。
毕竟对于大众来说——谁会来医院会自己害自己呢?
这实在是一个太离谱的推论。
夏眠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也不做解释,还主动提出来:“不过我知道这句话很难让大家信服。”
“但我可以以我们医护的道德操守和医德保证,绝没有做任何问心有愧的事。”夏眠说,“如果大家对此感到愤怒,我本人全盘接受。”
她的身形瘦削,站在走廊边上清丽而单薄。
但她的音色不是,她的表情也不是。
“我接受所有的指责、猜忌和推断。”夏眠说,“大家可以无限度地揣测我,如果不相信我的解释。”
“大家要是不想看到我在这里,也可以向医院或者更高一级的机构举报我,但请不要误伤我的同道。”
“他们与我一样,都是这一条路上踽踽而行的人,所有的攻击都不要指向他们。”
“而我只能说,只要我还穿着这一件白大褂,做出有悖良心的事。”
夏眠往前走,原来那些想过来找茬的、看热闹的人仿佛也不自觉让出一点路来。
她没有再躲在主任办公室,而是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不过,我们这边也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夏眠表情很淡,“也请各位稍微理解,这里还有其他需要治疗的、等待治疗的病人。”
“将心比心,还请不要干扰我同道们的工作。”夏眠定定地说。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再也没有停留,仿佛当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径直回了自己的电脑前,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也许是这一番话太有力量,目前来说——至少对现在而言,大家没有再叽叽喳喳地吵着要一个公道。
但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被人录了下来,甚至有一些无聊的人还开始实时转播,这一小段内容很快就传了出去。
风向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怎么感觉这个医生说的还蛮对的,关键是好有力量啊,不像是那种会有太多私心的人。”
“我一开始就说过呀,不要总提醒一家之言,关键是这个医生看起来病人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害自己的病人呢,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怎么想这个逻辑也不通顺。”
“对,而且如果真的医院决定包庇,那她肯定也不会自己出来了,她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不管怎么样,先让医院继续正常运作,不要影响到其他需要治疗的病人啊。”
“不过说句题外话,当时在视频里只有一个侧脸,现在看了一眼觉得……好漂亮啊!”
“不仅是那种广义上的漂亮,还有那种真的有理想的坚定的漂亮。”
“对!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很坚定!”
“这样的医生怎么会做出患者家属口里的那种事呢?”
当然了,只要一有人觉得不是夏眠的错,就有另外一批观点的人冲过来反驳。
“这是被人家好看的外表迷惑了吧?!”
“是是是,我们承认这个医生是很好看,然而这跟她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吗?她的病人休克了,这是不是事实?”
“不是都说了,不管是医疗层面还是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吗,会不会听话?!”
“难道医生那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凡事都要讲证据,本来一开始患者这边就没有证据了,大家都是从人文关怀的角度上来看,才没有多想什么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就无脑站那一边吧?!”
“可是也总不能是自己害自己吧!”
“说不定这有什么目的呢!谁知道啊!”
“反正我是觉得这样的医生一看就不会是那种害人的医生,直觉,纯直觉知道吗,看人也是要有眼光的!”
“就是就是,反正我看人绝不是因为外表,就是一种感觉,可能之前视频里只有半张脸还不太明确,现在的人发声了,我9月份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所以患者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这句话的确是很多人想问的。
而夏眠再一次踏进李强的病房时依然什么也没有问。
至少没有问这个相关话题——而李强本人,却一脸颓色的靠在床上谁也不敢看,甚至在护士过来给他扎针时都要低着头。
有的人说他这副模样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是个老实人的表现,对于他们科室的人而言,都觉得李强是心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罢了。
但这一切似乎也不全然都是负面的。
至少对李强来说,甚至比之前要好一些——
因为夏眠在开下午的医嘱时,意外发现李强的账上多了几千块钱。
虽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点钱并不能根治现在的疾病,却还是暂时能度过这几天的观察期,甚至还能多开一些药,维持一下治疗。
于是夏眠走进去的时候,还是跟李强说了这件事。
她刚到对方的病床前,李强像是受惊了一般,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人,像是想装睡又不得要领,最后只能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
最先开口的人倒是夏眠。
“本来之前还有点担心能不能缴上费的问题,现在看来暂时解决了。”夏眠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是轻松的,她对李强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对方好像是不太敢说话,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
“今天各项指标还不错,血糖也下来了,接下来继续保持支持治疗……”夏眠顿了顿,还是告诉了他账上多了一些余额的事。
她故意避开了跟夏老二有关的词汇,只挑重点的说:“毕竟有人看到了你的情况,出于好心,给你账上转了一点治疗费,想帮一帮你。”
“那我们继续按疗程走下去怎么样?”夏眠语气平静的问他,仿佛没有发生过今天的这一系列事情——自己没有被谩骂、被误解。被指责,只是一个正常的医患沟通而已。
李强的嘴唇动了动,却好像发不出声来。
夏眠只扫了一眼,当做没看见似的,又问了一遍:“如果这几天还有其他的治疗费进账的话,那要不要考虑去介入科治疗?”
“毕竟你现在的情况,总是要介入治疗的。”
那是一笔不小的治疗费,夏眠忽然觉得也还算轻松。
如果这样能让李强有钱治疗的话,好像也不是一件多坏的事。
对方的嘴唇颤了颤,嗫嚅着说:“夏医生……”
听到他的声音,夏眠才终于抬眼,意为不明的看着他。
李强对自己似乎是有愧疚的,好像是有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原因——或者说已经不能再说出口了。
她不知道夏老二从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但至少就目前而言,应该是达成了他的目的吧?
他最熟悉的一套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引导情绪操纵舆情,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很多时候一些无理取闹的人能胜利,或者说能在一些事情上占上风,并不是他们真的多么有实力,或者多么占理。
只因为“羞耻”这样的词是给有这种东西的人的,要是一个人生来就把脸皮当回事,只要能达到目的,撒泼打滚永远是最简单且最无脑的。
这跟读书多少没有关系,也跟贫穷和富裕没有直接差异。
有的只是生来知耻而选择忍让,没脸没皮便能获得短暂的上风。
也许是李强对自己的愧疚吧,夏眠虽然还是失望,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比起夏老二,李强也许还会更好一些。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夏老二是不是应该开心。
因为自己已经把他拉黑了的缘故,夏老二是联系不上自己的,而上次在医务科科长面前做那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也是想撇清关系,然后再把自己的名声搞臭,让医院不得不对自己施压,如果自己想要一个好一点的结局,那就会去重新联系上他,答应帮他的忙……
夏老二也不见得多聪明,这些想法随便一推就能推出来。
夏眠想到这里还是冷笑了一声。
夏老二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点。
就算她现在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停职,那也断然不可能回头找他——反正他要么是想让自己帮他的忙,要么就让自己丢了这份工作。
怎么不算是恶毒。
可是最恶毒的还不在于算计自己这件事上。
夏老二好像缺乏对于生命的敬畏,觉得只要是可以利用的,就是可以供自己践踏的,也不管有没有什么后果。
夏眠叹了一口气。
算了,李强能治病也好。
这本来也是自己收他进来的初衷。
也许自己的名声会暂时因为这段时间被影响,但也无所谓。
夏眠一直觉得时间是最好的东西,倒也不必那么在意。
想到这里,她看着还在紧张的李强,自己倒是轻松了不少,说道:“如果过几天还有余额的话,那我只有真的帮你联系介入科了。”
李强不敢看她,甚至也不敢点头。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夏眠笑了笑,“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会好好做好病程记录,也会着重核对,不会再出任何问题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李强听,总之对方的头更低了,像是更加羞愧。
李强还知道羞愧,那就说明还是有脸皮的。
夏眠便也没再继续逼问他,把病历本合上:“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再叫我。”
她知道自己在病房里,李强只会更不自在,夏眠干脆走出来,自己回了办公室。
由于自己刚才的那些发言,之前围在走廊上的人少了一些,有的也只剩一些想替夏眠说话的家属。
她还看到昨天的那个婆婆,她此刻正对着走廊录着什么视频,老年人不太会用短视频软件,不懂得调节各样参数,只知道生疏地对着镜头絮絮叨叨说话,眼睛都有些发红。
夏眠看到了,不想出现在对方的镜头里,怕为自己的事对方也遭受到攻击。
她别过眼,趁对方没注意的时候从另外一边走了过去。
不过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听见对方在对着镜头说话,录着什么。
“我是夏医生的病人,我觉得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医生,我现在定时来复诊,都能见到她一直在忙,可就算是忙,也能记得我们这些人的事情。
“你们说她故意害别人怎么可能呢?据我所知,有些凶险的病人,科室都不一定愿意收,但夏医生还是会冒着风险收进来,就算后面可能会出一些什么事。”
老奶奶有些语无伦次,吐字也不算太清晰,但声音和表情都是真诚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多人,对夏医生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明明她昨天还在跟我打招呼,对我笑,我不想看到救了我命的人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变得沉默,那损失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太多潜藏着的,悲悯救人的一颗心。”
说到后面,老奶奶的语气好像都有些急,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自己证明一样,挥舞着手说:“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夏眠感觉心里酸酸的,但又有不知名的暖。
于是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徒劳,付出的努力也都有回声。
好像这样就够了。
她本来就不需要须臾的名利,断章取义的解读也伤害不了自己。
也许是想到了这里,她越发觉得轻松,也愈发感到没什么别的影响。
只要他们不要影响到自己的同事和病人,就算自己今天的发言可能在其他围观群众耳朵里“站不住脚”“不够有说服力”,那也没什么关系。
同事们见她回来了,当然也知道了她刚才的发言。
“不好意思啊,本来是不想连累到你们的,但没想到……”夏眠有些无奈地说。
“早知道我就早一点说了,总不能让你们也因为我的原因被人指责。”夏眠说。
有几个医生确实会比较看重名誉,但听到夏眠这么说也表示理解。
而更多的都在担心她的情况。
“你怎么还去看你那个病人呀?你甚至去问他的情况?有什么好问的?他这种人……”
“他自己都心虚了,很明显是他自己不小心弄错了,但家属赖在你头上,他也不为你解释,这算什么?”
“说流行一点,在网上这个词叫背刺。”
“是啊,我们都不要紧,你居然还这么有勇气和心情。”
“这要是我的病人,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只想给他开出院,你还在关心他,哎……”
“他那个家属现在倒是不出现了,在网上叭叭的可起劲了!”
“估计还想让医院赔点钱吧,然后再闹大一点,他们这种就是无赖,只是没想到做人还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总之大部分同事都还算理解她,不知道医院那边是怎么看的。
好不容易等到大部分同事都下班了,办公室又只剩下了夏眠一个人。
今天也得再连续值一个班,夏眠已经有点累了,本来想跟昨天一样下楼去食堂随便吃个饭,但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能不在大众面前出现是最好的,能少一点是一点。
想了想,她随便点了个外卖,让人送上来。
其实今天的活不算太多,毕竟原本早上的时候她还看到自己的医疗系统里有几个会诊请求,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下午就取消了。
因为会诊是能看到医生的,而她是现在自己这个科室的住院总,在医院里,约定俗成的,会诊医师除了指定的主任之外,基本上都是要由住院总来跑,也许对方看到是自己这个科室,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取消。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能让自己现在轻松一点。
夏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整条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
办公室里的寂静像是一种安抚,她久违的享受着这种寂静,靠在椅背上就闭上了眼睛。
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而可能是太累,出乎意料的,夏眠竟然真的睡着了。
虽然只是浅眠,但她的意识依然漂浮着,迷迷糊糊地做着什么梦。
这个梦好像异常嘈杂,更恐怖的是这个梦的地点还是在医院。
而在梦里的自己并不知道这是梦,只当跟平常一样的上下班,来到科室里,进行新一次的主任查房。
像是今天的事的复刻,又像是一个更恐怖的翻版。
也是在查房途中,舆论突然暴起,所有人都开始一边倒的指责他,不过这一次跟现实不同的是,护士没有帮她拦住想要冲进来的人,同事也没有替她说话,而是说你为什么要收这样麻烦的病人,这样让我们全科乃至全医院都会受到影响。
夏眠一开始还是很理智的,跟今天下午时那样,说一切都可以自己承担,说没关系,就算有赔偿自己也可以先行垫付。
可是跟下午不同的是,没有副主任的办公室借给自己,同事也对自己指指点点,说自己太过圣母,什么人都收,果然当初就觉得不该把这个人收进来,现在真的酿成大错,怎么算都是她的问题。
于是夏眠开始不停的对同事和护士们道歉,说自己一定会处理好,接受一切处罚和后果。
但这些人好像不依不饶,跟网络上的那一些人也一样。
没人替自己说话,所有的都是指责,都在说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到后面自己似乎有些崩溃了,然后看见之前那个医务科的科长走进来。
对方先是什么都没说,然后对着自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再是“我们先观察一下情况”,而是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说,夏医生,你先收拾收拾手里的事情,回去等通知吧。
夏眠想说没关系,但自己想处理好手上的这些病人,可是没等她回到办公室,那些病人仿佛都纷纷对她指指点点,说自己要换一个管床医师,不能接受害过别人的人。
而最后击垮她的却是那个老奶奶。
她好像满脸都是失望,语气刻薄地说:“夏医生,你把苹果还给我吧。”
“这个苹果是保佑你们值班平安的,可是你这样的人都不能让病人平安,那就给别人吧。”
“别人可能更需要一些。”
夏眠这一次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医生,夏医生?”
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梦境。
夏眠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甚至还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梦里的那一切都太过真实,仿佛这才是真切发生过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外卖工服的小哥站在门口,看到她看过来,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外卖:“是您点的东西么?”
夏眠这才反应过来就是自己的晚饭,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走过去拿。
然而不知道是自己刚睡醒,还是刚才的梦魇太可怕,有那么一瞬,她的腿几乎有些站不稳,还是扶了一下桌子才站起来的。
夏眠从对方手上接过晚饭,说了一句“谢谢”。
然而对方站在门口没走,眼神有些犹疑。
夏眠就知道也许是跟自己的事有关了。
说不定又是今天刷到了视频的某个路人。
她有些无奈,但现在也不想管那么多。
没想到是对方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那个……今天视频上的那个医生?”
夏眠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我相信您肯定不是犯错的那一个!”外卖员因为跑过来送餐脸有些红,喘着气,也因为还记着送下一单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语速很快。
夏眠怔了怔,抬起头来。
“真的,我看很多人也跟我一样。”对方说得很快,就对夏眠摆了摆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夏眠抬起头,还是对他笑了一下:“谢谢。”
对方还要去送餐,也不认识夏眠,没有再多停留。
也许他只是发现自己送餐的客人正好是某件事的舆论中心,前来发表1下自己的意见而已。
夏眠重新坐下来,看着自己的晚饭发呆。
如果不是做那一个梦的话,本来自己已经坚定下来的心也不会变乱。
她看了一眼时间,想起来昨天这个时候,还是那个叫林雪的大学生给自己分了晚饭。
现在对方也没有联系自己。
也许是看到了新闻,对自己有些失望吧。
夏眠断断续续地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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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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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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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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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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