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林肃穆黑眉紧紧皱着,浊然眼神有些复杂,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他盯着跪地之人半晌,最后看向纸卷,厚重声音沉沉开口,有些力不从心,却不愿表现半分:“后宅之事,你们妇人自己盘算便是,退下吧,我有事要忙。”

  忙?

  哪有这么忙?

  每次来都这么说!

  匡芷荷唇角抽搐,眼底染上丝丝不悦,都有时间宠幸身边的婢子,怎的就这么忙了!

  压抑在心中的烦躁与怒火,终究没有忍住,她跪地不起,忍泪厉然开口:“璇儿是侯府的女儿,她的婚事,别人看得不仅仅是璇儿,更是侯府的脸面,若这般随意低嫁,只会让别人无端揣测侯府。”

  听闻这话,陆怀林带着皱纹的脸尽是烦躁:“匡芷荷!”

  她一动不动,继续开口:“璇儿自小被您宠在手心长大,您教她做人做事,皆讲究向前看,向上看,将门之女,心思念想不能只在后院,需得明白家族荣辱,背负家族责任,承担家族兴衰!”

  “她一直牢记在心!”

  “可女子能力有限,能为家族所做之事,便是一门好的婚事,强强联合,内外扶持,方能保证家族百年不衰!”

  “如今却要她低嫁,婚后夫家也不能为家中效力,您叫她如何接受?”

  提到家族兴衰,陆怀林才忍住不耐,开口多说了两句,他怒斥道。

  “你这番话,当真妇人之见,鼠目寸光!”

  “再怎么低嫁,也是四品之家,如何不能效力?”

  “但凡手里捏着几分权力,大与小,高与低,只要好好利用,自有一方天地,先朝年间,一小小县丞凭借一名册,左右逢源,便拿捏了无数京城高官!”

  “你以为强强联合便是好?树大必招风的险阻,你可曾想过?”

  陆怀林点到为止,不想多说:“此事你们妇人家自己商议便是,别再随意出入书房,叨扰我务事,出去!”

  可匡芷荷跪着不动,也不说话,眉目之间全是倔犟。

  “侯爷当真忙的,多问几句,都不可吗?”

  匡芷荷气得双眼泛红,咬牙一字一句道。

  陆怀林皱眉。

  匡芷荷指着候在门外的人:“侯爷都有时间宠幸那婢子,为何就不能多替女儿费些心思!您当真是没时间过问,还是压根不在乎,早早想好了,要将我璇儿低嫁出门!?”

  那婢子心中一惊,连忙垂下脑袋。

  “匡芷荷!”

  “你要反了天了!”

  陆怀林怒拍桌子,匡芷荷却没有丝毫畏惧,为了女儿幸福,就算将这天反了,她也要问清楚!

  这事,侯爷到底是管与不管?

  侯爷气得站起身子,指着匡芷荷鼻子:“原我如此废寝忘食,在你们这些后妇眼中,只是花天酒地,娱玩作乐?”

  难道不是吗?

  匡芷荷心中这般想,却没敢说出来。

  陆侯爷气得心口发痛,他捂住胸口,指着匡芷荷的手颤抖不已,痛苦道:“我刚被今上斥责时,去宋氏院里,本想好好歇息,松松筋骨心神,可她说话不是打探袭爵继承之事,就是拿出那庄园铺子的事务烦我!”

  “而你呢!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让我看亦璇的女红,就是书允和清成的字画!各中琐碎,总唠叨个不停!”

  从未想过他累与不累,他疲与不疲,笑脸迎合之下,又有谁真正在乎他,又有谁真正关心他?

  “我就稀得这不会多话,只安心伺候我的婢子,来给我松松心神,怎的,老子之事,需得跟你一个贱人报备吗?!”

  陆怀林气得脖子青筋暴起,双目通红,拿起桌案之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匡芷荷脚下:“滚出去!鼠目寸光的贱婢!”

  贱婢......xǐυmь.℃òm

  匡芷荷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眸,心口被深深扎了一刀。

  她盯着自家丈夫的黑眸片刻,弯下背脊,沉默磕下脑袋,而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陆怀林整个跌坐在椅子上,手缓缓撑住脑袋,心力交瘁,怒意泛滥。

  妇人之辈,头发长见识短!

  一味只知争宠袭爵之事,到底是家父家母去世得早,前朝后院,无人与他分忧,亦无人教诲这宅妇。

  才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难,真是太难,如今这形势,侯府将来不知还能兴旺多久?

  他一张肃穆沉重的沧桑脸庞,瞧着那漆黑笔墨,心口一阵恍惚,竟想起衍儿母亲邹氏。

  温柔娴静的脸庞,早已模糊不堪,那令人心静的笑,也不知如今去了何处。

  想到这,他内心无比酸楚。

  若娘子还在,自己如今,便可有慰藉之处,不至孤苦伶仃,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

  久久愁绪,陆怀林忽而苦笑开口: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婉约悲痛,缕缕情绪,只有他自己懂。

  她最喜陆放翁之词,也爱念与他听。

  可如今,到底是听不见了。

  陆怀林单手捂住眼睛,滴泪未落,只忧愁片刻,便收复心神,专注眼前之事。

  若不能在南疆战事上将功赎罪,陆家之难,唯恐难以避之啊。

  .......

  前院书房闹出的动静很大,事情很快传到春禧院。

  宋白晴听完刘妈妈阐述前因后果,不由得皱起眉头:“穆家没有送来邀帖之事,你亦是今日才知?”

  刘妈妈弯着腰应话。

  “奴婢今早在碧云阁婢子那打听来的,匡姨娘为何冒险,求到侯爷面前,就是因为穆家伯爵府寿宴之事,侯府没有收到邀贴,她们之前的准备近乎全废,且四小姐又心气高,不愿低嫁,这才有了今日书房一事。”

  宋白晴眉心皱得更紧,陷入沉思:“忠远伯爵府这些年,大小宴会,从未落过侯府邀贴,且大多早早便送来了,如今此番,怕是不妙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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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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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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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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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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