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我这才看清,这些兵马身上的铠甲都是熟悉的中原样式。
没多久,一面大纛出现在眼前,望见旗帜上十二纹章的图案,我知道来的确是景璘无疑了。
景璘一身金甲,身披裘皮大氅,骑在白马上,颇有王者之气。身后,跟着领兵大将徐鼎。
寒风凛冽,远远望去,景璘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样的冷峻。
“莫这般看着妾。”缬罗一脸无辜,对我说,“他可不是妾招来的。”
我没说话,跟着她一道,上前行礼迎接。
景璘从马上下来,走到我们跟前。
“回纥王女缬罗,拜见皇帝陛下。”缬罗恭敬地行礼道。
我跟着一道伏拜,好一会,都没有听到景璘说话。
正当我疑心他会不会不搭理我们,直接问罪的时候,他开口道:“众卿请起。”
那声音,低低的,有几分沙哑,竟有些不像景璘。
缬罗谢了恩,领着众人一道起身。
这时,我才看清了景璘的脸,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那张脸,比先前所见更苍白了些。便是在夜色里,也颇是明显。
他也看着我,相视的一瞬,他眉间似舒展了一些,目光却又变得凌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缬罗倒是个会说话的,继续恭敬道:“今夜,妾等遭遇叛匪突袭,幸得皇帝陛下领兵救护,得以安然无恙。皇帝陛下恩德浩荡,妾等铭记于心。”
说罢,她又领着众人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知道景璘此来少不得问罪,但这番场面,足以让他先忍一忍。
果然,景璘淡淡道:“王女客气。朕寻人路过此处,见得有难,自当出手。方才俘虏不少贼兵,皆交与王女。朕麾下还有些负伤将士,还请王女派人医治。”
缬罗忙道:“妾遵命。”
说罢,她吩咐手下人各去办事,又将景璘邀去大帐歇坐。
景璘没有推拒,也没有要与她多说的意思,看我一眼,自往大帐而去。
杜婈和韩之孝跟在我身旁。
韩之孝仍平静,杜婈却一脸心神不定。
“娘子,”她压低声音,“圣上莫不是专门追我等来的?他会不会要来问那不告而别之罪?”
我心里也打着鼓,对二人道:“此间由我应对,你们二人且在外头仔细观察,莫轻举妄动。”
二人应下。
我不多言,也往大帐而去。
缬罗是个聪明人,将景璘迎入大帐之后,奉上热腾腾的食物,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退下了。
转眼间,大帐里就剩下了我和景璘。
他看也不看我,自顾地将大氅脱了,取下金盔。而后,又去解身上的铠甲。但他显然不惯干这个,好一会也没扯开带子上的结。
我忙走上前去,替他将系带解开。
那金甲沉重得很,卸下来之后,我才发现,他里面的衣裳净是湿透了。
烛光下,那面色更是苍白得异乎寻常。
“你……”我正想询问,突然,手被他一把捉住。
“你这没心肝的疯子!”景璘瞪着我,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人戳穿,“你可知朕寻了你多久!”
我却感受到了那掌心的灼热,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烫?”我说,“你病了?”
景璘的神色似气不打一处来,张张口,却又打住。
他脱了力一般,扶着案台,而后,坐下去,一下靠在了软垫上。
我倒了些水,上前去,喂他喝下。
再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我确定并非错觉,那里烫得吓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忙问,“你在路上跑了多久?是因为受寒得了病?”m.xiumb.com
景璘瞪着我,似乎想说话,却又喘着气,闭起了眼睛。
我见他确实是很难受的样子,连忙要去喊人找郎中,却被景璘一把捉住了手。
“不必叫人,”他闭着眼睛,道,“朕腰上的荷包里有药。”
我看去,他的腰上,果然系着一只荷包。
目光落在那荷包图案上的时候,我愣了愣。
这是一只旧荷包,上面绣着牡丹。它已经有些褪色,布料也有些破损了。但那图案我是认得的,因为只有我能绣出这么难看的牡丹。
那是我十一二岁时的事。
当年,乳母一心要我做大家闺秀,好好学习女红,这荷包就是她勒令我照着图样绣的。那针线很是不好,跟我现在能随便绣出凤凰的手艺天差地别,做出来的时候,乳母的神色一言难尽。那时恰逢景璘生辰,我想不出什么礼物来,就很是没心没肺地顺手送给了他。我记得,他的神色也是嫌弃的,但还是收了。
我的手停顿片刻,将荷包打开。
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锦囊,才取出来,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景璘仍闭着眼睛,道:“两丸,取水给朕服下。”
我忙又倒了水,扶着他起来,让他服下。
好一会,景璘似乎才好受些,睁开了眼睛。
我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看着我,目光中已经没有了锐气。
“你问朕怎么回事?”他不紧不慢道,“朕还要问你。你带着这身孕,突然不告而别,想做什么?你抛开朕,连朕也一起防着,在你眼中,朕连那回纥王女都不如?”
我冷冷道:“你莫打岔,我问的是你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璘冷哼:“还不是被你气的。朕刚回到王庭就听说你跟着回纥人不告而别,当即带人来追。这一路星夜兼程受够了风寒,岂能不得病?都是你害的。”
“这不是寻常的病。”我说,“若风寒所致,不会服两颗药酒立竿见影。陛下身上带着药,是知道自己会发病的,对么?”
景璘转开眼睛:“朕无病。”
我说:“你身边会有人知道,我去问。”
说罢,我就要起身。
景璘再度将我拉住。
这一次,他气力很大。我一个趔趄,几乎倒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许走。”他盯着我,手攥得紧紧的,将我的手腕箍得生疼,低低道,“阿黛,别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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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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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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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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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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