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我已是见怪不怪。
“哦?”我说,“中原之势,王女不是不知。不知在王女看来,哪位君主会成为那靠山?”
“将来坐江山的人,无论是京城这位,还是洛阳那位,于妾而言都并无区别。”缬罗撩了撩头发,道,“妾本想着将他们都收入裙下,可他们都没什么眼色。不过除此之外,妾倒是发现了他们还有一个共通之处。”
说罢,她看着我,道:“他们二人,都很是在乎你。”
我淡淡道:“王女莫不是看走眼了?”
“妾看人可从不走眼。”缬罗道,“洛阳那位便不说了,为了皇后宁可不要后宫;京城这位,为了将皇后弄到身边来,不惜拿这结盟之事做交换。皇后的本事,真乃让妾刮目相看。”
我说:“王女一路杀伐,对男女之事毫无眷恋,莫非竟是相信那所谓的帝王之爱?”
缬罗笑了起来。
“莫说是帝王,便是寻常之人,妾也是不信的。”她说,“男子自是都没什么良心,不过世人皆有七情六欲,逃不得贪嗔痴慢疑。在妾看来,只要有念想,便已经是大善之事。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妾会保皇后和杜女史平安无虞,将来皇后回到洛阳,还请皇后在太上皇面前为妾美言几句。”
我说:“王女可是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圣上让王女将我绑到此处,难道是为了邀我到此一游?就算我想回去,圣上不放人,又当如何?”
“这个么,皇后便不必操心了。”缬罗胸有成竹,“妾既然有本事将皇后弄来,就有本事将皇后还回去。”
我嗑了一颗瓜子,不紧不慢道:“若我不想回洛阳去呢?”
缬罗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愣。
我看着她,也淡淡一笑。
“王女说的条件,我并无异议。”我说,“不过,我想修改修改。若王女答应,将来无论谁人坐了天下,我都可让他答应保王女的江山稳固,王女以为如何?”
——
景璘显然对自己这即将到来的出征,很是雄心勃勃。他到亲兵的营中巡视,与将士共膳,直到夜里,我才再度见到他。
他风尘仆仆,进门时,带起了一阵寒风。
说来,我忽然觉得,他似乎果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虽然从小就喜欢玩乐,但和我一样,他厌恶任何寻欢作乐之外,任何会出汗的事情。所以,马毬之类,向来不在他认可之内。而如果让他去学习驾驭骑射,他会装病。
在武事之中,他唯一学得好的,是骑马和剑术。而他之所以肯花功夫习练这些,是因为先帝喜欢。马术好,他可以陪先帝行猎;剑术好,他可以为先帝舞剑助兴,讨他欢心。
这两样,足够他对外树立那文武兼治的形象。据我所知,就算是他当上皇帝之后,时常去大营里观兵,那也并非是他心甘情愿的。每次从大营里回来,他总要找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说那等地方臭烘烘的,他要把穿过的衣裳全都烧了。
现在,我发现他已然不再厌恶行伍。
或者说,他厌恶的,从来不是自己麾下的行伍。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知道他在营中喝了酒。
景璘的酒量一向很好,且跟子烨一样,喝了之后不上头。
“你怎来了?”我问,“这等夜里,你喝了酒,该早些歇息。”
“朕是要歇息。”他把过来给他宽衣的内侍推开,看着我,懒洋洋道,“这屋舍,就是朕的寝宫。”
说罢,他打了个酒嗝。
我皱了皱鼻子,瞪他一眼。
景璘却笑嘻嘻,道:“阿黛,朕今日高兴,你再陪朕喝两杯。”
我说:“我不擅饮酒,你是知道的。”
景璘无所谓,自顾地解了大氅,扔在地上。
而后,他坐在榻上,半躺下去,转头来看着我,朝我招了招手。
“坐到边上来。”他说,“陪朕说一说话。”
我站立片刻,走过去,却没有坐在他跟前。只坐在了离他两步开外的茵席上。
景璘看着我,有些不满。少顷,他“嘁”一声,闭起眼睛。
“阿黛。”他喃喃道,“你去了洛阳之后,朕总是梦到你。”
我说:“陛下梦到我什么?”
“梦到从前,你和我一起玩耍的日子。”他说,“那真是朕最开心的时候……”
那声音有些轻,说完之后,没了后续。
我等了一会,以为他睡着了,朝内侍望去,想让他们来将他抬去歇息。
可内侍才要过来,他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莫不是听朕说说话都不乐意?”他瞪着我,“你是不是嫁了人就连发小也不认了?”
我无奈,只得继续坐好。
“陛下要说什么?”
景璘翻个白眼,继续闭上眼睛。
“阿黛。”他说,“朕若跟你说,朕命不久矣,你会如何?”
我愣住。
“什么命不久矣?”我问。
“命不久矣就是命不久矣。”他说,“你待如何?”
我没答话,径直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而后,将他的眼皮掰开。
他看着我。
我瞪着他,严肃道:“真的假的?不许与我说笑。”
景璘看着我,一把捉住我的手腕。
“你担心朕么?”他低低道,“若朕要死了,你会陪在朕的身边么?”
我不耐烦:“说什么傻话?究竟怎么回事?不可胡乱吓人!”
他的目光明亮异常,少顷,又笑了起来。
那总被人夸赞秀逸尔雅的眉宇舒展开来,在烛光下,格外柔和。
他松开我的手,伸个懒腰。
“你总是这样,朕说什么你信什么。”他说,“阿黛,你会吃亏的。”
我皱着眉,仍盯着他:“如此说来,你果然是骗我的?”
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声音温和:“朕若说是真的,你会不会从此每夜都陪着朕入睡?”m.xiumb.com
我拉下脸,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
“陛下再这样胡闹下去,先前说的事,便不可作数了。”我恼道,“我住到厢房里去,陛下既然是要我来助陛下一臂之力,那么还请到了那需要出力之时,再来召我。”
说罢,我向景璘一礼,转身而去。
可景璘却一直在笑,直到我走出门口,他仍笑个不停。
“阿黛,你总是这样……”他声音喃喃,似乎酒劲大得很,不知是梦是醒,“总是这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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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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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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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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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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