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烨看着我,颇有些诧异,忽而道:“如此说来,你竟读过女诫?”
那模样,仿佛我真的不学无术一样。
我说:“我只是不爱读书罢了,又不是不读书。”
“那么你还该记得敬慎第三。”子烨道,“其中有云,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
这段的的意思我知道,是说夫妇如果常常在一处亲密戏耍,就会少了尊重,说话就会骄纵,然后,妻子就会不敬丈夫。后面还有一段,大意是如此下去,夫妻之间少了规矩,才会家室不宁。要想夫妇和谐,必是要妻子遵守敬顺之道。
当年,我是和明玉一起学的女诫。我父亲觉得,明玉有大家闺秀之气,让她带着我,可让我收一收性子,不要总在课堂上跟先生抬杠。但他不知道,下课后,明玉的牢骚比我多多了。她骂得最多的就是这一段。说夫妻连亲密都不许,成婚还有什么意思。还说将来她的丈夫若是信这个,她就休夫;若休不了,她就干脆让他独自敬顺,自己跟面首们过去。m.xiumb.com
不过这话从子烨嘴里出来,更让我诧异。
“如此说来,你竟也读过女诫?”我说。
“我小时候,宫中的书不多,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我翻过。”子烨说着,注视着我,“你我日日相对,在班昭看来可是大谬大误。你可还觉得该学她?”
我的脸上一热,随即将他揽在我腰上的手拿开。
“你放心好了,”我傲然道,坐得端正,“我不胡诌,也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子烨笑了笑,那手又揽了回来,而后,带着我,往后躺去。
他靠在垫子上,姿态舒展。
我被他搂着,躺在他的胸膛上。
他总是喜欢这样。回到寝殿,就与我这样依偎着,躺在榻上说一会话。
我也喜欢。挨着他的时候,听着他的心跳,接受他的温柔。这等时刻,我们最为纯粹,不必被从前纠缠,也不必为将来而心有戚戚。
但今日,我觉得我的心定不下来。
“怎不说话?”他忽而道,“有心事?”
心又提了一下。
这妖孽。
“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有些累了。”我说。
子烨道:“国公府里如何?”
“一切都好。”我说,“阿誉和阿谌他们问你在何处,我说你忙碌得很,得了闲再去看他们。”
子烨笑了笑,“嗯”一声。
我停了停,问道:“今日大理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董裕审得如何了?”
子烨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发丝:“我刚回到这里时,大理寺那边传来急报,说董裕寻死。”
心头被什么触了一下。他果然是知道了。
我抬起头看他,睁大眼睛,作惊诧之态:“寻死?他性命如何?”
“保住了。”子烨道,“力道不够,不足致命。”
我松一口气,紧接着又问:“他为何寻死?
“他不肯说,”子烨道,“不过据猜测,他自从关进去之后就一直闹着要见我。我不曾答应,他兴许觉得无望,再也离不开大理寺,故而寻了短见。”
我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说罢,又看着他,“你不去看一看?”
“本来想去,可听说他撞得不知名,便不去了。”子烨道,“寻死之事,成败与否,只在决心。若心意不定,那么心有犹疑,便下不去手。他寻死不成,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本不想死。那么这场寻思,唯一的目的就是惊动我,让我见他。既是如此,我去了,岂非给了他这个面子,正中他的下怀?”
他对董裕确实了解甚深,一切都被他说中了。
我看着他:“那倒未必。我想着,董裕做到这一步,兴许有什么事是不愿对大理寺的人说,却想对你说的?”
这说辞,是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
我确实希望子烨去见董裕。
我还希望,董裕将他所谓的物证交给子烨。毕竟子烨是太上皇,那些物证到了他的手里才会有用。到那时,物证是真是假,子烨究竟想不想办了赵王,我都能看清。
当然,最重要的一件,是我仍旧不相信董裕。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此爽快地投我所好,很难不让我怀疑里面挖好了坑等着我跳进去。郑谟做事颇为谨慎,今日我到大理寺去,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也没有从董裕手中接那布条,他就算见到了子烨,想在子烨面前戳破我曾秘密去过诏狱的事,他也无从证明,我有一百种办法反告他诬陷。
子烨的手指仍在我的发丝上抚着。
“你是说,赵王?”他问。
我的目光定了定。
“为何突然说起赵王?”我问。
“董裕知道他牵扯的是什么事。”子烨道,“无论刺客还是他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他不说,我也能查得一清二楚。唯独赵王之事。他知道,我想从他这里寻到把柄。”
我看着他,道:“故而董裕若将这把柄给了你,你待如何?”
“若证据确凿,我会将此事告知昱之,邀他同审。”子烨道,“赵王是他那边的朝臣,且一向声名卓著,无论哪边独审,都不能服众。”
这倒是道理。
我看着他,心头不由雀跃起来。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董裕果然是在诓我。
“你何时去见董裕?”我问。
子烨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外头传来桑隆海的声音。
“陛下,”他说,“大理寺急报!大理寺突发大火,甚是凶猛,当下已经蔓延到了诏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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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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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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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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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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